乾隆七年十月中旬·佟佳府书房的焦灼
京城佟佳府的书房里，暮色透过雕花窗棂，将紫檀木书架上的典籍染得暗沉
佟佳老爷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顿在案上，青瓷杯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惊得烛火颤了颤，映得他满是怒色的脸忽明忽暗
……
“毓秀到底怎么回事！”他攥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躁，“都坐到嫔位了，还握着三分之一的宫权，两年掌权竟让她糊了脑子？张淑怡那丫头设的局，分明是明晃晃的陷阱，她怎么就一头栽了进去，连假孕这种戏码都演不周全！”
坐在对面的佟佳夫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的素帕，帕角已被捏得发皱。她眼底满是担忧，声音带着哭腔却强装镇定：“老爷，现在不是怨她的时候啊！毓秀在宫里禁足，连春禧殿的门都踏不出去，位分也降成了常在，咱们得想办法救她才行！她素来心性沉稳，这次定是被人算计了，咱们不能看着她在宫里受委屈。”
“救？怎么救！”佟佳老爷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皇上能留她一条命，没按‘欺君罔上’的罪名处死，已经是看在佟佳氏这个圣祖爷母家姓氏的面子上了。你没听见下人传的话吗？从去年十一月她出事到现在，皇上在圆明园半句都没提过她，可见心里早就认定她不中用了——连个简单的局都破不了，还丢了宫权，这样的人，皇上怎会再看重？”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密报，声音沉了几分：“更别说，她失势后，剩下的三分之一宫权早就落到愉嫔海兰手里了。如今后宫格局已定，咱们手里连半点能翻案的证据都没有，难不成要去宫里跟皇上说‘毓秀是被冤枉的’？没有实证，只会让皇上觉得咱们佟佳氏为了护短，连是非都不分了，到时候别说救毓秀，怕是整个家族都要被牵连！”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焦躁踱步，一个垂泪无言
书房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一般，满是焦灼与无奈——曾经靠着毓秀在后宫的势力，佟佳府也多了几分底气，可如今，这唯一的依仗倒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毓秀在深宫里，守着空荡荡的春禧殿，再无出头之日
佟佳夫人坐在铺着墨色绒垫的梨花椅上，指尖仍紧紧攥着那方皱巴巴的素帕，听着丈夫的话，忽然像是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可张淑怡也没落着好啊！听说她在圆明园里被人暗算了，落下了终身心悸的病根，如今日日都得靠汤药吊着。咱们现在别管旁人，得先想办法解了佟佳氏的局——绝不能让‘假孕争位’的罪名钉死在毓秀身上！不然往后佟佳氏的女儿们，不管是选秀还是婚配，旁人提起‘佟佳氏’，只会想到‘欺君罔上’，她们的前程岂不是全毁了？”
她说着，眼底泛起水光，语气却愈发坚定：“不如咱们去求太后娘娘吧！太后素来仁心，当年对后宫嫔妃都多有体恤，只要咱们带着全族的诚意去跪请，发誓毓秀绝无假孕争位之心，定是被奸人算计，太后娘娘心善，定会跟皇上说句公道话的。你忘了？皇上素来最是爱重太后，只要太后开口，皇上肯定会答应的”
“你糊涂！”佟佳老爷猛地打断她，语气里满是无奈的驳斥，“你也知道皇上爱重太后，可你没听说圆明园近来的动静吗？先前冷清秋在园子里动手脚，早就惹得太后心情郁结，连往年都办的秋日宴都没了兴致，直接取消了。皇上为此事更是震怒，觉得有人扰了太后在圆明园的安宁，正憋着股火气没处发呢！”
……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落满枯叶的石板路，声音沉了几分：“这时候咱们凑上去提毓秀的事，岂不是撞枪口？太后本就因园子里的纷争心烦，咱们再提‘后宫争位’的烂事，只会让她更添烦忧；皇上见咱们惹太后不痛快，怕是不仅不会松口，反而会觉得佟佳氏不知好歹，到时候别说洗清罪名，怕是连府里现有的体面都要保不住了！”
烛火在风里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佟佳夫人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了声音——丈夫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是啊，如今的局势，哪里还有她们求情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毓秀的罪名悬在佟佳氏头上，连半分辩解的机会都寻不到
……
“阿玛，额娘。”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打断了屋内凝滞的气氛。门帘被轻轻掀起，身着紫菀色杭绸裙的佟佳玉录玳走了进来——裙上绣着的燕雀梅花纹鲜活灵动，浅粉花瓣衬着墨色雀羽，衬得这位刚满十五岁的少女，既有世家小姐的雅致，又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明媚
她手里还攥着一方同色绣帕，见父母满面愁容，便轻轻咬了咬唇，小声道：“女儿方才在门外听了几句，或许有个办法，能为姐姐转圜一二。”
……
佟佳老爷本没抱多少希望，可看着小女儿眼底的笃定，还是压下焦躁，语气缓和了些：“玉录玳，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听听。”
玉录玳走到案前，指尖轻轻点了点帕上的梅花绣纹，忽然莞尔一笑，眼底闪着机灵的光：“阿玛，您忘了咱们的巴图叔叔了？”
“巴图？”佟佳老爷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拍了下案桌，眼里瞬间燃起光亮，“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快步走到女儿身边，语气里满是急切的回忆，“你巴图叔叔可是雍正二年到雍正六年的侍卫，整整五年，都在圆明园万方安和跟着当时还是瑾妃的太后娘娘做随行护卫——当年他跟富察傅恒一样，都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人，论旧情面，可比咱们这些外臣亲近多了！”
一旁的佟佳夫人也瞬间松了口气，先前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她拉过玉录玳的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有办法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转头看向丈夫，语速都快了几分，“我记得巴图如今在苏逸尘大将军的军营里当差，还是个从五品的武官。咱们不用直接去叨扰太后娘娘，只需托巴图递个话，让他跟苏将军提一提毓秀的事——苏将军与太后娘娘是至亲，若他肯在皇上面前说句公道话，皇上看在苏将军和太后的面子上，说不定就能松口！”
烛火映着三人的脸，先前的焦灼散去大半，连空气都似轻快了些
佟佳老爷当即攥紧拳头，语气斩钉截铁：“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人备上厚礼，连夜去军营找巴图——只要他肯帮忙，毓秀的事就还有转机，咱们佟佳氏的名声，也能保住！”
玉录玳站在父母中间，看着他们重新燃起希望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她虽年纪小，却也知道姐姐的事关乎家族荣辱，如今能想到这个办法，总算没白记着阿玛平日里说的那些旧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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