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琅嬅指尖捻着茶盏的描金纹，忽然想起一事，抬眸看向众人笑道：“对了，今年除夕不办宫宴，皇上的赏赐已经提前送到你们住处了——每人两匹浮光锦、两匹天香绢，还有一匣子各色圆润珍珠，妹妹们都收到了吧？”
“早收到啦！”鸢尾坐在椅子上，指尖拨弄着怀里鸢尾花珠灯的流苏，笑得眉眼弯弯，“今年除夕夜，皇上肯定要陪着太后娘娘回苏府过年，哪有心思办宫宴呀？再说了，明年四月份就是太后娘娘的寿宴，到时候定有大热闹呢！”
……
话音刚落，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抬眼看向琅嬅、钮钴禄如月与海兰——园子里谁都知道，这三位分掌着三分之一的宫权，节礼筹备向来由她们牵头。“对了明年元日的年礼，是什么呀？也就小半月了”
海兰垂眸浅啜了口热茶，余光先瞥了眼琅嬅，随即抬眸看向众人，语气温和却干脆：“本宫想着过年该添些喜气，给姐妹们每人多添了一支手镯。都是让造办处提前半年赶制的，每支的纹样、玉料都不一样，等明年元日送到手里，妹妹们便知道了。”
青樱、晰月与意欢闻言，眼底顿时漾开笑意——这是海兰今年首次掌宫权、参与筹备年礼，竟这般用心，连“每人独一份”都考虑到了，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愉嫔姐姐费心了，光听着就觉得期待！”
钮钴禄如月见状，也跟着笑了，目光扫过众人手腕，接口道：“本宫也想着添些小物件，看姐妹们手上总空着，便定制了些戒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过年戴着图个新鲜热闹罢了。”说罢，她特意看向琅嬅，似在示意她也说说
……
绿筠坐在一旁，听着两人接连提起年礼，心里却犯了嘀咕——往年虽也有节礼，却从没有这般“每人专属”的细致
她悄悄凑到身旁的意欢与白蕊姬耳边，压低声音疑惑道：“今年的年礼，怎么比往年要用心这么多？”
……
意欢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说话
白蕊姬则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还不是因为海兰掌了宫权？再说了，她与琅嬅的旧怨摆在那儿——如今朝堂上富察家本就没什么助力，海兰这是想从年礼、节礼上慢慢耗，先掏空琅嬅的体面。到最后，她手里可不就只剩个七岁的大皇子永琏了？”
绿筠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再看向海兰时，只觉得她温和的笑意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缜密心思
……
琅嬅指尖捏着茶盏的力道悄悄紧了紧，何尝没听出话里的暗流？
她缓缓放下茶盏，脸上维持着温和笑意，开口道：“本宫也给各位妹妹添了支花簪，都是用碧玺珠子与珍珠攒的，样式也各有不同。虽比不得妹妹们平日戴的贵重，也是本宫的一份心意。”
这话一出，暖阁里静了一瞬。青樱、海兰、白蕊姬、李昭华、薛宝钗、意欢、如月、明慧、张淑怡，连性子爽朗的巴林湄若与素来寡言的舒敏、绿筠，心里都掠过同一个念头——琅嬅这竟是开窍了？
往年她筹备节礼，总透着敷衍，如今倒肯用心做些“不同样式”的物件
众人暗自琢磨，怕不是她额娘富察夫人私下提点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哪会突然转变？
想起太后娘娘先前多次提点，劝她别太执着于物质权欲，她都置若罔闻，如今却因亲娘一句话就松了口，倒让人惋惜太后那份真心终究没捂热她的心
……
张淑怡垂眸抚了抚心口，心底冷笑一声——好一个富察夫人！自己这终身难愈的心悸，不就是当年富察夫人暗中提点琅嬅，让冷清秋下的手？
如今琅嬅听了亲娘的话“放低物质”，可这份“转变”背后，藏着多少阴私算计，旁人哪里知晓？
白蕊姬悄悄看向海兰，见她端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脸上依旧是一派平静，仿佛没将琅嬅的话放在心上
白蕊姬心里了然——海兰向来沉得住气，她哪会急在这一时？
日子还长着呢，琅嬅这点“开窍”，在她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波澜罢了
……
暖阁里的闲谈正缓，素练轻步从外走进，垂手向琅嬅回话：“娘娘，针线房的绣娘来送您七月里定制的那对襟长袄了。”
“七月定制的？这都快除夕了才做好，想来定是绣得格外精细好看。”钮钴禄如月笑着接话，目光不自觉往门口方向飘了飘，好奇这耗时半年的衣裳究竟是什么模样
琅嬅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抬手道：“让她们进来吧。”
……
话音落，郭络罗宝婵便捧着一方描金托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来的三好
托盘上平铺着一件蜜蜡色蜀锦长袄，锦面上用深浅丝线绣满了雪落姚黄、魏紫牡丹的纹样——白雪压着花瓣，金线勾的花蕊缀着细巧银珠，连牡丹的叶脉都绣得根根分明，兔毛镶的领口与袖口蓬松柔软，一眼望去便知是费了大功夫的精工
……
“见过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小主。”郭络罗宝婵与三好齐齐福身行礼，声音恭敬
“免礼。”琅嬅温和开口，目光落在长袄上，眼底掠过一丝满意
“这样式真好看，蜜蜡色衬肤色，牡丹绣得也鲜活。”晰月看着托盘上的衣裳，忍不住赞叹，钮钴禄如月也跟着点头附和
“确实精致，针线房的手艺越发好了。”青樱也轻声称赞，琅嬅听着众人的评价，缓缓颔首
……
素练上前接过托盘，本想将衣裳放到一旁案桌，再领着郭络罗宝婵与三好到外间，把早备好的素色荷包赏给她们——荷包里装着五两银子，是给绣娘的辛苦钱
可没等她转身，郭络罗宝婵却“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动作又急又突然
……
琅嬅与在座众人都愣了一瞬，连身旁的三好都惊得脸色微变，连忙伸手想去拉她，压低声音急道：“你疯了？快起来！别在这儿扰了娘娘们的清净！”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跪上了？”白蕊姬与鸢尾对视一眼，都透着疑惑，目光落在郭络罗宝婵身上
……
郭络罗宝婵却没理会三好的拉扯，仰头看向琅嬅，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坚定：“皇后娘娘，奴婢郭络罗宝婵，今日斗胆，想跟皇后娘娘求赐一份姻缘！”
“姻缘？”钮钴禄如月、明慧、晰月都露出不解之色，明慧率先开口：“你是圆明园的宫女，若要请赐姻缘，按规矩也该去求太后娘娘，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琅嬅与众人也彻底愣住——谁也没料到，一个针线房的绣娘，竟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求赐姻缘
她定了定神，缓声问道：“你想求与谁的姻缘？”
……
“是太医署的楚太医，楚云深。”郭络罗宝婵抬着头，语气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恳切，“皇后娘娘，奴婢真心倾慕楚太医，求您成全奴婢，为奴婢赐下这门亲事吧！”
明慧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轻声向身旁人低语：“原是郭络罗家的，还是小支包衣出身，倒敢在皇后面前提这样的要求。”
……
“太医署楚云深？”琅嬅指尖轻轻敲了敲茶盏，眉头微蹙，似乎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一时没想起太多
素练站在一旁，倒先反应过来，立刻补充道：“娘娘，这位楚太医是今年七月，皇上亲自挑选进圆明园太医署的，为的就是给李太医几位前辈做后辈传承，今年二十五岁，医术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佼佼者。”
这话一出，琅嬅与众人心里都恍然——原来是皇上特意为太后挑选的人，既能被皇上看中接班老太医，本事定然不差，也难怪会被宫女记挂在心上
……
意欢坐在一旁，听到“皇上为太后挑选”几个字，眸光微动，率先开口问道：“既是皇上看重的人，那他自己愿意与你结亲吗？”她语气平静，却直戳要害——姻缘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单凭一方惦记没用
郭络罗宝婵垂了垂眸，不敢在娘娘们面前说谎，声音低了几分：“奴婢……奴婢追了快六个月了，送过点心，也找过机会说话，可楚太医始终没松口，一心只想着太医署的脉案和医术。”
“那你这事儿分明没戏啊！”鸢尾性子直，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人家都明确没松口了，你再强求也没用。”
……
“所以奴婢才想求皇后娘娘赐婚！”郭络罗宝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肯死心的执拗，“娘娘，两个人过日子，总得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心意。楚太医一直埋在太医署的差事里，根本没机会发现奴婢的心意，只要有您赐下的恩典，让我们有相处的机会，他定会看到奴婢的好！”
“可你找错人了。”薛宝钗放下手里的茶盏，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严肃，“楚云深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人，归太医署管；你是圆明园的宫女，按规矩，这事该去求皇上或是太后娘娘，而非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掌后宫事，但也是紫禁城的，而非圆明园”
青樱也跟着轻声劝道：“一厢情愿的感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即便真有了相处的机会，若他心里始终没有你，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己，何必呢？”
……
“可是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奴婢就很开心了！”郭络罗宝婵仰着头，眼眶微微泛红，语气却满是执拗，“奴婢是真心倾慕楚太医，哪怕一开始他不喜欢，日子还长，奴婢总能一点点软化他的心意。”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恳求的小心翼翼，“奴婢也知道，皇后娘娘管着紫禁城后宫，不管圆明园的事。可太后娘娘为人太心软仁慈，若奴婢去求她，她定会召见楚太医询问意见——楚太医若是不愿，奴婢就彻底没了希望。奴婢只求皇后娘娘发发慈悲，给奴婢一线希望，成全奴婢这一次！”
……
“你本就不是紫禁城的宫女，而是圆明园的人，皇后娘娘就算想帮你，也没法越过太后娘娘做主，这不合规矩。”
晰月、意欢与海兰几乎同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提醒——她们虽不赞同郭络罗宝婵的偏执，却也不愿看她在皇后面前碰一鼻子灰
钮钴禄如月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看着跪在地上的郭络罗宝婵，淡淡开口：“倒是个执着的，可惜这份执着用错了地方。”
琅嬅垂眸看着郭络罗宝婵，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却悄悄盘算起利弊：楚云深是皇上为太后挑选的太医，日后在太医署定有一席之地
若自己今日真能帮她办成这事，万一将来郭络罗宝婵真的软化了楚云深的心意，那太医署里，不就多了一份向着自己的情面？这般想着，她脸上倒没露出太多情绪，只维持着平静
李昭华、舒敏与绿筠也忍不住劝道：“你实在想求，不如去九州清晏求皇上。楚云深是皇上亲自选进太医署的，皇上若点头，这事反倒比求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更管用些。”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