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三月上旬
圆明园凝露苑乐坊内,空气里还飘着昨日排练残留的脂粉香,十名舞女乐人齐刷刷站在空旷的中央,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宋嬷嬷与贾婆婆,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连呼吸都比平日轻了几分——四月二十二太后寿宴的开场表演名额,就攥在两位嬷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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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清楚了!”宋嬷嬷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寿宴当日上午,由凝露苑乐坊与紫禁城乐坊共同开场。紫禁城那边只占两个名额,咱们凝露苑……只有四个名额。”
话音刚落,乐坊里瞬间静了几分,兰苕、虞晚、苏禾、婴宁、凤七、魏嬿婉、玉漱、琳琅、绮罗、翠浓十人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紧张
十个争四个,意味着近半数人要错失这次在皇室宗亲面前露脸的机会,谁也不愿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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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婆婆见状,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点拨:“十人选四个,倒也不必死盯着‘一人一个名额’。咱们不妨转换下思维,合作表演,未必不是条出路。”
站在人群中的朱颜轻轻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温和却有条理:“贾婆婆说得在理。比如苏禾的琵琶,音色清亮又百搭,本就能和任何舞曲搭配;我倒觉得,苏禾若与翠浓合作,定能出彩——翠浓的楼兰舞热烈灵动,配上琵琶的清越,一静一动,正好互补。”
抱着彩翠金蝶古琵琶的苏禾闻言,唇角轻轻上扬,转头看向身旁的翠浓
翠浓素来对自己的楼兰舞极有信心,也坚信这次定能入选,此刻迎上苏禾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这一个名额,几乎算是提前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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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兰苕与凤七忍不住往前半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显然是怕名额被定完
“急什么?”宋嬷嬷抬眼看向她们,慢悠悠地继续安排,“凤七,你的舞热烈大气,绮罗的舞绚烂多姿,虞晚的唱腔清润又有穿透力,你们三人合作,正好撑起一个名额。”
话锋一转,她又看向另一侧:“苏禾与翠浓预定一个名额,琳琅、兰苕、玉漱三人也预定一个——琳琅的古琴清雅,兰苕的唱腔清冷婉丽,再配上玉漱袅娜的软舞,三者融合,意境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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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凤七猛地睁大眼,满是不解;绮罗与虞晚也皱起眉,显然没料到名额会这么分配
连一旁的魏嬿婉都抿紧了唇,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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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连忙上前半步,笑着解释:“这样算下来,四个名额就正好了——苏禾翠浓、琳琅兰苕玉漱、凤七绮罗虞晚,剩下一个名额,正好留给婴宁的灵动群舞领舞,搭配魏嬿婉柔媚的昆曲唱腔,既有舞的鲜活,又有曲的婉转,再合适不过。”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也渐渐松弛
原本剑拔弩张的竞争氛围,在“合作”的思路下变得缓和——能借着寿宴的机会登台,哪怕是与人合作,也比错失机会要好得多
乐坊里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连指尖的紧张感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四月寿宴表演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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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宫乐坊的练舞厢房里,晨起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光滑的青砖地上,映出舞者们翻飞的裙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樟木气息,混合着舞者们急促的呼吸声,格外紧张
“再来!再来一遍!这力度远远不够!”李嬷嬷手持紫檀木拍板,重重敲在旁边的案几上,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严厉
她目光扫过厢房中央,最终定格在边弹边舞的女子身上,“邵清姿!你的箜篌拿稳些,手腕别晃!这首《凤楼春》本就该有金戈铁马的穿透力,你弹得太柔,丢了曲子的魂!还有舞步,要更轻盈些,步子落地别太重,得跟上箜篌的节奏,做到‘音随舞起,舞伴音动’才对!”
被点到名的邵清姿停下动作,额角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她身着一身简单的绿色杭绸束腰练舞常服,衣摆被裁剪得利落短小,方便舞步施展
手中那架玉质箜篌泛着莹润的光泽,弦上还残留着方才弹奏的余温。她微微颔首,语气里满是恭敬的应和:“是,嬷嬷,我再调整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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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邵清姿深吸一口气,重新抬手抚上箜篌弦。指尖轻拨,清亮的乐音瞬间漫开,比刚才多了几分铿锵力道
同时,她脚步轻抬,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扬起,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音符的节点上——时而旋身如蝶,时而踏步如雀,玉质箜篌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与舞步完美契合,连方才被诟病的“柔”,也化作了“刚柔并济”的韵味,一曲《凤楼春》被演绎得既有女儿家的灵动,又有不输男儿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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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李嬷嬷突然开口,邵清姿立刻收势,屏息等待评判。只见李嬷嬷脸上的严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赞许,她缓缓开口:“不错,这次总算把握住精髓了。还有一个月就要随队入圆明园,参加太后寿宴的开场表演——咱们紫禁城宫乐坊这次只分到两个名额,但你要记住,出彩从来不是靠名额多少定的,靠的是真本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邵清姿手中的箜篌上,语气笃定:“邵清姿,这第一个名额,你占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再好好打磨,务必在寿宴上拿出最好的状态,别给宫乐坊丢脸。”
邵清姿闻言,眼底瞬间亮了亮,连忙放下箜篌,屈膝福身,声音里满是真切的欣喜与恭敬:“谢嬷嬷认可!清姿定不负嬷嬷所托,定在寿宴上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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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其他舞女见状,虽有几分羡慕,却也心服口服——方才邵清姿那一曲,无论是箜篌的弹奏,还是舞步的配合,都远超旁人,这个名额,她确实担得起
“还有一个名额。”李嬷嬷的声音刚落,练舞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舞者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角落里那个身着素净蓝色杭绸舞裙的女子——柳如烟
她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张望,只垂着眸,指尖轻轻捻着裙摆的暗纹,反倒在一众紧绷的身影里显得格外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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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你来。”李嬷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比刚才对邵清姿时温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审视的严肃
柳如烟闻言,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没有丝毫慌乱
她提着裙摆,脚步轻缓地步入厢房中央,没有急着起舞,而是先深吸一口气,清亮又带着几分婉转的吟唱声缓缓响起——正是曹植笔下的《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歌声随着呼吸起伏,既有辞赋本身的典雅,又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瞬间将人带入“洛神凌波而来”的意境里
……
与此同时,她的舞步也缓缓展开:旋身时,蓝色裙角如流水般漾开,似洛神踏浪;踮脚轻移时,身姿轻盈得仿佛要乘风而起,又似水中倒影摇曳;抬手时,指尖若兰花初绽,配合着“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的吟唱,连眉眼间都透着灵动的仙气
没有复杂的动作,却每一步、每一个眼神都恰到好处,将“洛神”的清雅与灵动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真有一位仙子从画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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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静得只剩下柳如烟的吟唱与裙摆轻晃的声响,连方才还紧绷的邵清姿,都忍不住看得微微失神
李嬷嬷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着柳如烟的动作,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待柳如烟收势站定,轻轻福身时,李嬷嬷缓缓点头,语气里满是认可:“好一个‘洛神起舞’!歌声配舞步,意境全出来了——这个名额,归你了。”
柳如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再次躬身行礼:“谢嬷嬷。”声音依旧温和,没有过分的雀跃,却难掩那份被认可的欣喜
厢房里的其他舞者也纷纷松了口气,看向柳如烟的目光里满是服气——这样的舞姿与吟唱,确实配得上这最后一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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