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夷盯着自己那瓶黑釉描金喜鹊登梅瓶,红玫瑰与南天竹枝衬得热烈又鲜活,忍不住凑到若璃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期待:“娘娘,我这瓶插花,能不能放到您内室里摆着呀?”
他话音刚落,魏紫便立刻接话,目光直直看向方夷,唇角勾着浅笑:“你的能放,那我的也该可以吧?毕竟咱们俩的风格这样像,摆在一起才好看。”她说着,还特意晃了晃自己那瓶红釉描金瓶里的红玫瑰,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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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鹤川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着痕迹地伸手拍了拍方夷的后背,眼底递过去“适可而止”的示意——这方夷,竟还想把花摆进娘娘内室,也太不知收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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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听到方夷的话,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那是本能的在意与排斥,方夷这般直白地索要特殊对待,连基本的分寸都忘了
燕决明也闭了闭眼,悄悄压下心底泛起的那丝不满——方夷对娘娘的心思太明显,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惹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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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瑶注意到齐鹤川的小动作,又看了看崔晏、燕决明的神色,瞬间明白过来,暗自无奈叹气:这个方夷,真是半点都不懂藏拙,服了他了
若璃却没动气,只带着几分嗔怪轻轻点了点方夷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贪心?我喜欢今日每一瓶插花,哪能独宠你这一瓶?再说我内室就那么大,哪放得下十几瓶花?最后肯定只放我自己插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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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锋一转,语气软了几分:“不过你和魏紫这两瓶确实好看,倒也不用放进内室,就一起摆在我殿内外间的摆台上,客人来了也能瞧见。”
魏紫一听这话,眼底瞬间闪过得意,立刻转头看向方夷,眼神似在炫耀:你看,娘娘都说了,咱们的花要摆在一起
佟佳玉录玳、钮钴禄如霜等姑娘,还有燕京墨、江堇风,都齐刷刷看向方夷——果然见他眉头皱起,眼底满是对魏紫的排斥,连嘴角都抿紧了,显然极不乐意和魏紫的花摆在一起
顾九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轻笑——若璃哪是真的要摆两人的花,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给方夷一点小惩罚,让他知道胡乱提要求的后果。这位娘娘,也太会拿捏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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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方夷眼尾泛着淡淡的红,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的执拗,还想再争取
齐鹤川与江堇风见状,在桌下悄悄伸手,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腕——这方夷的偏执性子,再让他说下去,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更没分寸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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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端起琉璃杯,抿了口雪泡梅花酒,冰凉的酒液压下心底的波澜
他抬眸看向若璃,语气淡然却字字清晰:“娘娘,微臣倒觉得,薛姑娘与乌雅格格那瓶多宝琉璃瓶插花,比方夷与魏紫姑娘的更适合放在外间。那瓶花既有玫瑰的鲜活,又有翠珠、蓬莱松的清雅,比纯粹的热烈多了一份雅致,更显万方安和的韵味。”
燕决明也抬眸轻笑,附和道:“确实如此。外间待客之地,雅致些的插花更显格调,也能让客人静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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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夷听着两人一唱一和,脸色瞬间有些苍白——他们哪是在评花,分明是在点他行事太过张扬,连分寸都忘了
他慌乱地看向若璃,眼底满是期待,盼着她能为自己说句话
若璃却只是笑着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依旧温柔:“嗯~~崔晏和决明说得在理。这样也好,方夷与魏紫的插花,就和姑娘公子们的一起放在水榭的摆台上,大家的作品都摆在一起,五颜六色的,看着更热闹好看些。”
方夷闻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难言的难受
他原本盼着自己的花能离若璃近一些,如今却只能和众人的作品摆在一起,连一点特殊都没有,连带着方才插花时的欢喜,也淡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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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霞光漫过万方安和的水面,将沿岸的矢车菊花海染成暖金色
佟佳玉录玳等姑娘们已结伴回了杏花春馆,齐鹤川、顾九思也与若璃道别后往坦坦荡荡走去,热闹了一天的水榭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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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沿着岸边慢走,裙摆轻扫过垂落的花枝,身后忽然传来方夷的声音:“娘娘……”少年望着落日下若璃映在花海中的身影,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白日里的委屈,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燕京墨一把勾住肩膀
“方夷,走了走了!回坦坦荡荡看鱼去,晚了可就喂不上了!”
燕京墨说着,又冲江堇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方夷,半强制性地将他拉走——再让他黏着娘娘,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没分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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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崔晏与燕决明也上前一步,轻声道:“娘娘,我等也先回了。”
若璃笑着点头,看着两人转身往坦坦荡荡的方向走去,才又转过身,继续欣赏暮色中的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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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堤岸那头慢慢走来——富察傅恒身着黑紫蜀锦兽纹束腰劲装,身姿挺拔,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竟添了几分柔和
若璃见了他,故意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你倒好,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躲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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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快步走近,眼底含着浅笑,俯身将一支花型饱满的淡绿色玫瑰递到她面前:“去花草房走了一趟。南星培育出了新品绿玫瑰,说定了明日送些来万方安和,我想着你定喜欢,就先折了一支给你送来。”
若璃伸手接过玫瑰,指尖触到花瓣的柔润,眼底瞬间漾开星河般的笑意,语气却仍带着点小别扭:“哼~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
……
傅恒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心尖微动,声音放得更柔:“那……娘娘,有奖励吗?”
若璃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玫瑰捏得更紧了些:“你这人!分明是自己处理值守事务来晚了,还好意思要奖励?”
傅恒忍不住低笑出声,没再多说,只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她的唇
那吻轻柔又带着几分克制的深情,让若璃瞬间僵住,耳尖飞快泛红,手里的玫瑰花瓣都被攥得微微发皱——这人,总是这样得寸进尺!
……
而此刻,刚走出不远的崔晏与燕决明,忍不住回头望去——恰好撞见这一幕
崔晏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底的平静瞬间碎裂,压抑许久的不甘与嫉妒像冲破堤坝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理智
他一直以为,若璃心里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晚辈与臣子的距离,却没料到,她竟会接受傅恒这般亲密的举动……那自己藏在心底的倾慕,又算什么?
身旁的燕决明也僵在原地,清隽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可言喻的晦暗
原来,她不是不会接受,只是没对他们接受。原来,她也会允许旁人这般靠近,这般触碰……这个认知像根细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心底,泛起一阵隐秘的涩意
暮色渐浓,岸边的矢车菊在风里轻轻摇曳,傅恒还站在若璃身前,低声说着什么,引得她偶尔轻笑
而不远处的阴影里,崔晏与燕决明却再没往前一步,只任由暮色将两人的身影渐渐吞没,心底翻涌的情绪,连晚风都吹不散
……
晚间的坦坦荡荡浸在静谧月色里,临水院落的窗棂映着粼粼水光,偶有晚风掠过,带起几分池水的清凉
崔晏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矮几上放着一壶秋露白,琉璃酒盏里的酒液泛着淡白光泽
他抬手执盏,指尖却失了往日的稳,酒液晃出细碎涟漪
原本温和疏朗的面容此刻覆着一层冷意,眉峰微蹙,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还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自嘲——他一直以为,傅恒只是以侍卫的身份默默守在若璃身边,恪守着君臣的分寸,却没料到,两人早已越界到那般亲密的地步
……
“她能接受……你到底在怕什么?”崔晏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对自己的苛责
先前那些刻意的克制、小心翼翼的守礼,此刻想来竟像个笑话
傅恒能做的,为什么他不能?这份藏在心底许久的倾慕,难道就要因为所谓的“礼”,永远烂在心里?
……
思绪翻涌间,他手一松,琉璃酒盏“哐当”一声从手中滑落,重重砸在矮几上,酒液泼洒而出,浸湿了素色锦垫
崔晏却似未察觉,猛地弯腰,单手撑着榻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闷哼出声,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带着几分急促,眼底的克制与理智渐渐崩塌——原来心动到极致,连温和守礼的外壳,都快要撑不住了
“若璃……”他忍不住失控地轻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渴望,在空寂的院落里,伴着窗外的水声,悄然消散在夜色中
……
坦坦荡荡的另一处临水院落里,东厢房的窗纸映着孤灯微光,将燕决明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耳边似还回响着方夷那句赌气的话——“真轮到你们动心时,看你们能不能像现在这般轻易放下”
……
“可真是……一语成谶。”燕决明轻声自语,语气里满是复杂的喟叹
撞见若璃被傅恒亲吻的那一幕,此刻仍清晰地刻在脑海里:她耳尖泛红的模样,傅恒眼底的温柔,还有那抹不容错辨的亲密,像一根引线,点燃了他心底压抑许久的情绪
明知道对太后娘娘动心是错的,是逾矩的,可那份心意偏像飞蛾扑火般,越是克制,越是汹涌;越是看着她与旁人亲近,就越不甘心只做个远远观望的“晚辈”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眼底的晦暗渐渐被一丝坚定取代,先前的迷茫与挣扎,尽数化为清晰的念头:“是该……好好筹谋一下了。”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止是像傅恒那样的亲密接触——他要的,是完完整整地走进她的心里,让她的目光里,不再只有傅恒,更有他燕决明的位置
窗外的水声潺潺,夜色渐深,燕决明抬手将灯芯拨亮几分,光影里,他的眼神愈发笃定,仿佛已在心底勾勒出了无数细密的计划,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一步步靠近那个藏在心底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