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二楼能上吗？”
一道清甜却带着几分执拗的女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店内刚缓和的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从花冠区域走过来，身着月光蓝萱草纹杭绸齐胸交领襦裙，裙摆上的萱草绣纹随步伐轻晃，衬得她眉眼干净却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李幼贞下意识抬眸打量——这姑娘衣着虽雅致，却透着几分生涩，瞧着绝非京城世家出身，心里不由泛起嘀咕：又来一个不懂规矩的？
赵晋刚拿起一支红雀珊瑚步摇把玩，闻言也转头看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竟有人比自己还没眼色，二楼摆的是专供太后娘娘的皇室贡品，哪是寻常人能随便上的？
……
赵丽、苏幕遮、萧同光与程央也纷纷侧目，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这姑娘看着清秀，怎么会突然提这种不合规矩的要求？
掌柜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摇了摇头：“姑娘，二楼除了皇室宗亲与苏府之人，谁也上不得。您若是想看花冠，不妨看看一楼的陈列，样式也很齐全。”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花冠摆台区——那里摆着点翠花冠、碧玺花冠、珠宝花冠，连最精致的通草花百花花冠都有，每一件都透着匠人的巧思
……
可那姑娘却轻轻摇头，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我想看的花冠，不在一楼，我想上二楼看。”
掌柜的目光扫过一楼花冠摆台，又看向姑娘那双格外坚定的眼睛，耐着性子追问：“姑娘是没瞧上一楼的样式？”
……
苏幕遮与萧同光对视一眼，赵丽也悄悄蹙了蹙眉，连赵晋都放下了手里的步摇——这姑娘话里话外，竟像是笃定二楼有她要找的花冠，可二楼贡品的消息向来保密，她怎么会知道？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对劲的预感
掌柜也察觉到了异常，面上依旧维持着平和，抬手拂了拂衣袖，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姑娘，一楼的精品已是匠人们顶好的手艺了，足够日常佩戴或是送礼。二楼的物件多是定制款，暂时不对外展示。”
“我要找的不是寻常花冠。”姑娘却毫不让步，径直开口，语气清晰得让在场人都听得真切，“是红珊瑚雕蝶纹嵌金箔蓝碧玺白珍珠花冠——用一大块整料赤珊瑚雕琢，蝶翼嵌着金箔，蝶眼是蓝碧玺，还缀着一圈白珍珠。我想看看这件，它是不是在二楼。”
……
这话一出，店内瞬间安静下来
李幼贞瞳孔微缩——她在京中多年，也只听闻过皇室有珍品，这姑娘竟能说得如此细致？
苏幕遮与萧同光更是震惊，连赵晋都收起了戏谑，站直了身子
掌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犀利，语气却依旧平稳：“姑娘，二楼可没有你说的这个花冠啊。”
心底却早已掀起波澜——这件花冠是上个月刚为圆明园太后娘娘定制的贡品，消息从未对外泄露，这姑娘能说清材质与纹样，定不简单！
是谁把贡品的消息传出去的？他压下心头的愠怒，目光紧紧锁在姑娘身上，等着她的下文
……
姑娘垂眸沉默片刻，心底快速盘算——钮钴禄府给的消息绝不会错，他们早就说过，要她当众把这花冠的细节说透，引玉翠楼主动拿出展品，暗地里自会有人出手买下，自己只需做好“引展品”这一步
……
她定了定神，抬眸看向掌柜，语气愈发笃定，连带着描述都添了几分画面感：“既然掌柜说不在二楼，那想必不是贡品了。可我听说的那支花冠，确是用整块赤红珊瑚料雕琢而成——通体泛着莹润的朱红光泽，不是暗沉的红，是像把落日熔金时的暖意都凝在了枝头，看着就暖融融的。”
“冠身用的是透雕技法，刻了上百只蝴蝶纹，每只蝴蝶的翅膀都舒展着，像刚从花丛里振翅飞出来似的。翅脉中间还细细嵌了金箔，光线一照，金箔就泛着细碎的流光，既像蝴蝶翅膀沾了晨露后的碎阳，又像火焰里跃动的金纹，把珊瑚本身的红衬得更浓烈、更鲜活，一点都不显得沉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震惊的神色，继续道：“更精巧的是蝴蝶的眼睛——每只蝶眼都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蓝碧玺，那宝蓝色澄澈得像深潭里映着的星星，跟珊瑚的红撞在一起，看着反差大，却一点都不违和，反而透着灵动劲儿。蝶翼边缘还缀了一圈白珍珠，颗颗都饱满光洁，像刚从晨露里摘下来似的，轻轻一动就晃个不停，细碎的光落在脸上，还能添几分温柔的莹润感。”
……
“最绝的是花冠顶部，雕成了花苞刚绽放的模样，中心嵌着颗更大的蓝碧玺，周围绕着五颗白珍珠，看着就像花蕊在吐露似的。既没破坏整体的雅致，又让满是蝴蝶的纹样多了层层次——远看是热烈的红跟灵动的蓝相映，近看能瞧见金箔的细闪、珍珠的莹润，还有珊瑚本身的细腻肌理，每一处都透着匠人的心思。”
这番细致入微的描述落下，店内彻底没了声响。李幼贞怔怔地站着，手里的茶盏都忘了端
苏幕遮张大了嘴，连之前对珠宝的专业点评都忘了；萧同光皱着眉，显然也没料到这姑娘能把一件花冠说得如此具体
赵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赵丽更是攥紧了裙摆——这哪里是“听说”，分明是亲眼见过一般！
……
掌柜站在原地，袖子里的手死死捏成了拳，指节都泛了白
他心里又气又急——二楼那支红珊瑚花冠，是专为圆明园太后娘娘定制的贡品，消息历来保密，如今被这姑娘当众说破细节，明摆着是有人故意泄露消息，逼他不得不把贡品拿出来！
若是今日不拿，反倒显得玉翠楼“无此珍品”，砸了招牌；可拿出来，又违了“贡品不外示”的规矩，左右都是两难
……
“这花冠，是我定制的。”
一道清润却带着几分贵气的声音突然从玉翠楼门口传来，掌柜听到这熟悉的声线，紧绷的脊背瞬间松了大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香见身着钴蓝色星罗缎绣星纹雪山樱交领齐腰长裙，裙上雪山樱的绣纹用银线勾勒，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发间一支海蓝宝与蓝宝石珍珠凤尾步摇随步伐轻晃，步摇尾端的珍珠串碰撞出清脆声响，衬得她身姿清冷又不失温婉，正缓步走进店内
……
“香见夫人。”掌柜连忙迎上前，语气里满是恭敬，先前的紧绷与愠怒早已消散——有苏府的人在场，今日这局面总算能解了
李幼贞、苏幕遮与萧同光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太后娘娘的侄媳、苏承安的夫人香见！三人连忙颔首致意：“香见夫人。”
赵晋跟着赵丽一起微微欠身，连店内其他姑娘夫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目光里满是敬畏
……
香见浅笑颔首，目光扫过店内僵持的氛围，语气平和地问：“方才在外头就听见动静，怎么了？”
掌柜心领神会，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地解释：“夫人您有所不知，这姑娘非要瞧一支红珊瑚花冠，可那花冠是您定制的珍品，按规矩本不对外透露细节。我正为难，您就来了。”
……
“不过是一支花冠，瞧着便是，多大点事。”香见摆了摆手，目光淡淡扫过那姑娘，又转向众人，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既然大家都好奇，便让伙计拿出来，一起瞧瞧也无妨。”
那姑娘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裙摆，指尖泛白——钮钴禄府明明说好了能暗中买下花冠，却没算到这花冠竟是苏府香见定制的！
有苏府在，钮钴禄府根本没机会插手，今日这任务，怕是要落空了
……
掌柜得了香见的话，立刻朝内间喊道：“把香见夫人定制的红珊瑚花冠取来。”
不多时，一个伙计捧着描金托盘快步走出，将托盘轻轻放在中央展台上，小心翼翼掀开覆盖其上的天青色锦缎——刹那间，一抹浓烈却莹润的朱红映入眼帘，整个一楼仿佛被这抹红照亮了一半
展台上的红珊瑚雕蝶纹嵌金箔蓝碧玺白珍珠花冠，比姑娘描述的还要惊艳：整块赤红珊瑚泛着暖融融的光泽，透雕的百只蝴蝶似要振翅飞出，金箔在光下闪着细碎流光，鸽卵大的蓝碧玺如深潭映星，白珍珠缀在蝶翼边缘，轻轻一晃便漾起莹润的光
……
李幼贞看得眼底发亮，忍不住走上前半步；苏幕遮更是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袖口，连萧同光都微微睁大了眼；赵晋与赵丽也忍不住轻声赞叹；那姑娘望着花冠，眼底满是复杂——惊艳之外，更多的是任务落空的失落
整个玉翠楼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连空气都似被这花冠的光彩染得鲜活起来
……
香见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姑娘紧绷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这姑娘分明是受人指使，故意当众逼出花冠，怕是宫里哪位嫔妃动了心思，连姑母的贡品都敢觊觎
她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裙摆，指尖划过钴蓝色裙面上的雪山樱绣纹，心里已有了计较
“既然瞧过了，便让伙计把花冠包好，送去苏府吧。”香见转头看向掌柜，目光又落在展台旁一对项圈上——那是羊脂玉绿珀麒麟项圈与羊脂玉血珀麒麟项圈，羊脂玉通透如凝脂，绿珀麒麟透着鲜活的翠色，血珀麒麟泛着温润的红，麒麟眼尾还嵌着细小的红宝石，瞧着精致又讨喜
“这对麒麟项圈也不错，雕工细致，玉质也纯。”她指了指项圈，语气自然，“一并包好送到苏府，到时候让管家结银票。”
掌柜连忙躬身应道：“知道了香见夫人，我这就吩咐伙计仔细打包，确保送到苏府时万无一失。”
……
一旁的苏幕遮顺着香见的目光看向那对项圈，忍不住点头——羊脂玉的质地细腻无杂，麒麟的纹路雕刻得栩栩如生，绿珀与血珀的配色也衬得项圈格外亮眼
他忽然想起之前听闻苏府两位小少爷（苏宁淮、苏宁宴）刚满一岁，这般大小的项圈，戴在孩子身上正好合适，既显贵气又讨吉利，香见夫人这是特意为孩子挑选的
萧同光也扫了眼项圈，眼底闪过一丝认可——玉翠楼的工艺确实名不虚传，连孩童佩戴的项圈都做得这般精致，难怪能成为皇室与苏府青睐的珠宝铺
……
暮色漫进苏府内室，暖炉里的银炭燃得正好，将屋内烘得暖意融融
玉妍身着木槿色蜀锦绣木槿花山鸟长裙，裙摆上的木槿花与飞鸟绣纹在暖光下泛着柔润光泽，她斜靠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捏着半颗剥好的桂圆，听闻香见的话，眼底满是惊讶：“你是说，有人连玉翠楼二楼贡品的模样都知道，还能说得那般细致？”
……
“可不是嘛。”香见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抬手将身旁的锦盒推过去，眼神示意她看，“若不是我今日正好逛到玉翠楼，那顶给姑母定制的红珊瑚花冠，怕是真要被那姑娘背后的人趁机买下了。”
说着，她又从锦盒里取出那对麒麟项圈，放在桌上，“这对项圈倒还算意外收获，质地和雕工都好，正好给淮儿和宴儿戴。”
玉妍伸手拿起项圈细细打量，指尖触到羊脂玉的温润，忍不住点头：“孩子们戴正合适。”
一旁的苏承安身着暗蓝色蜀锦绣骏马与竹枝纹束腰常服，肩线挺拔如松，他原本正翻看手中的书卷，闻言抬眸扫过桌上的花冠，眉头轻轻蹙起，语气沉了几分：“能知道贡品细节，还敢派人当众逼出展品，十有八九是宫里哪个嫔妃动了心思，连姑母的东西都敢觊觎。”
他合上书卷“明日我进宫一趟，把这事跟弘历说清楚，免得往后再有人打姑母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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