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十一月中旬的上午,圆明园里少了几分秋的萧瑟,多了些初冬的清冽
风裹着草木的淡香漫过小径,阳光透过疏朗的枝桠,洒下细碎的金斑,落在若璃的裙角上,泛着暖融融的光
她身着一身胭脂色织金缎绣凤羽战国袍,袍身凤羽用金线银线层层叠绣,羽尖缀着细碎的红宝石,行走时裙摆轻扬,竟似有凤鸟振翅的虚影
发间一支红宝石点翠朝阳步摇轻晃,点翠的叶瓣鲜活欲滴,红宝石如朝露般璀璨,耳间红宝石蝴蝶耳坠随动作轻颤,腕间红珊瑚手串衬得肌肤愈发莹白
腰间悬着赤金十二花神彩宝随身香薰球,球身镂空雕着四季花卉,里头的芍药薄荷杜若合香丸正散着清冽又缠绵的香气,混着风里的凉意,格外清透
……
若璃慢悠悠走在山茶花园中,目光掠过园里盛放的各色山茶:白赤丹莹白如雪,花心一点浅红;大红金心艳若霞帔,金蕊藏于瓣间;春之台粉白相间,瓣边泛着柔润的光晕
宫粉娇嫩欲滴,似少女颊上的胭脂;东方亮洁如凝脂,晨露沾在瓣上更显通透;金花茶金瓣玉蕊,稀罕得紧
十八学士层叠如伞,花色错落有致;紫春泛着淡淡的紫,雅致出尘
她看得入了神,随口吟道:“艳蕊缀寒枝,血艳凝霜晓。不与梅花争素洁,独抱春心傲。雪压玉容娇,风弄疏影俏。待到春来桃李开,犹有残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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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云卷、云舒亦步亦趋跟着,云卷臂弯里搭着月白色重明鸟竹枝蜀锦白狐裘,蜀锦的竹枝纹路细密,重明鸟绣得灵动,狐裘的毛峰蓬松柔软
云舒手里捧着铜制山水暖手炉,炉身刻着远山近水,炉盖缝隙里飘出淡淡的炭香
不远处,三十余名八旗出身的侍卫们按序排布,身姿挺拔如松,不远不近地护着,既不扰了主子的闲情,又能随时应对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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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指尖轻拢,折下一支开得正盛的白赤丹,花瓣微凉,沾着些许晨露,凑近鼻尖轻嗅,清浅的花香混着身上的合香,愈发怡人
……
“皇额娘。”一道熟悉又带着几分桀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园中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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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闻言,眼底瞬间漾起笑意,转身望去,语气满是惊喜:“小五~你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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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弘昼一身朱紫蜀锦绣麒麟玫瑰暗纹束腰劲装,袍身麒麟威风凛凛,玫瑰纹用银线勾勒,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步履轻快地快步走来
他没先说话,伸手便从云卷手里接过白狐裘,小心翼翼地给若璃披上,指尖拢了拢领口的毛边,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柔:“天已经冷透了,风里都带着寒气,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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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好狐裘,他自然地拢着若璃的胳膊,两人并肩往园中小亭走去,语气里满是期待:“今年除夕,就咱俩过~”
若璃被他拢着,身上暖,心里更暖,笑着无奈点头:“也好,今年便不回苏府了。大哥二哥平日里忙着公务,难得除夕能歇,让他们回苏府陪着承安香见玉妍热闹去,我们俩在万方安和,清静些也好~”
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嗯…还有傅恒,一并叫过来,人多些,也热闹些。”
……
弘昼一听“傅恒”二字,当即撇了撇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却也没反驳——毕竟是皇额娘在意的人,他纵有不满,也不愿扫了她的兴,只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
若璃与弘昼并肩往万方安和去,手里各自捏着几支刚折的山茶——白赤丹的莹白、宫粉的娇嫩、大红金心的艳烈,凑在一处,倒像把园中的春色都拢在了指尖
云卷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接过两人手里的花枝,抱在怀里,生怕碰损了半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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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渐渐映入眼帘:卐字殿宇临水而建,廊柱映在澄澈的水面上,与水中倒影交叠成趣;四道游廊蜿蜒伸展,一头连着殿宇,一头接着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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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岸边更是热闹,大片矢车菊开得正盛,蓝紫、粉白的花穗随风轻摇,像铺了层柔软的花毯;紧邻着的天河繁星花海更显别致,银白的花瓣细碎密集,攒在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轻晃,真如夜幕上散落的繁星,连风里都带着淡淡的清苦花香
……
弘昼目光落在那片银白花海中,抬手虚指了指,笑着道:“这便是南星培育的天河繁星吧?银白花朵攒着像繁星落尘,倒比寻常花草多了几分巧思,不错呢。”
若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望着那片“繁星”,眼底漾开一抹淡然的笑,语气轻缓:“这花种不是南星原本就有的,是九月时方夷还在圆明园时给她的。十月初第一茬花开时,南星特意抱着花盆来万方安和,跟我说,这花极适合作景,我瞧着雅致,就让种沿岸边了”
弘昼闻言,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哦?倒是没想到那小子还有这份心思。在边关待了这几个月,倒比从前沉稳多了,也懂了些分寸,看来是真悔了往日的孟浪,学着长大了”
提及方夷,若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缓缓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的织金纹路——方夷……那日在秋千旁的偏执触碰、执拗,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算了,他既去了边关历练,以他的性子与能力,不过四年便能如期归来
只是……到那时,面对他眼底或许更甚的偏执与炽热,自己又该如何从容应对,才能既不伤人,又守住彼此的界限呢?
风掠过花海,带起一阵细碎的花响,倒像把她心底的轻愁,也吹得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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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忽然抬眸,眼尾弯成了月牙,笑意里藏着几分孩子气的狡黠,拉了拉弘昼的衣袖:“小五~”
她声音放得软,带着点雀跃的试探:“我们别回万方安和了,偷偷出园子,去京城逛逛好不好?”初冬的日光照在她眼底,亮得像盛了碎金,显然是起了兴头,想寻点园外的热闹
弘昼被她这副鲜活模样逗笑,指尖轻点了下她的发顶——步摇上的红宝石随动作轻晃,碎光落在他手背,语气满是纵容:“成,想做什么都成,皇额娘想要的,哪有不成的道理?”
……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傅恒沉稳的脚步声
他刚巡检完周边安防,一身靛蓝色劲装沾了点晨露的清寒,见状上前一步,垂眸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安排车马与护卫。”
“别!”若璃连忙摆手,笑着叮嘱,“不要兴师动众的,人多了反倒没趣。就我们三个,再带上十几个近身侍卫跟着就够了——反正就去逛一圈,傍晚之前准能回园子,不惹麻烦的。”
弘昼与傅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出了默契——哪能真听她的,只带十几个侍卫?
她的安危容不得半分马虎
……
弘昼弯了弯唇,顺着她的话应下,语气里藏着几分狡黠:“好,听你的,就带十几个。”
心里却已盘算着,暗处要多布些八旗侍卫,街口巷尾再安排好接应的人手,既要护得她周全,又不能扰了她逛街的兴致
傅恒也颔首应道:“我这就去安排,确保动静小,不引人注意。”
……
一个时辰后,京城南城区的水泥街道上,行人往来从容,叫卖声混着风里的糖炒栗子香,透着十足的市井暖意
若璃走在中间,胭脂色织金袍角被风扫过路面,衬得步履愈发轻快;弘昼自然地搂着她的胳膊
傅恒并肩走在若璃另一侧,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将隐患都挡在无形之外
……
身后跟着五六个侍卫,清一色暗青束腰劲装外罩着寻常布衫,看着与街上的寻常路人无异,却步伐沉稳,彼此间保持着默契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护着中间三人
若璃望着街边鳞次栉比的铺子,眼底满是鲜活的笑意,转头对弘昼与傅恒道:“咱们去百味斋吧——那可是京城老字号,前几日二哥送来他们新出的蜜柚酥,酸甜得正好,还带着清润的柚香,比以往吃的苹果酥、秋梨酥都要对胃口。”
……
弘昼低头看她眼底的亮光,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纵容:“听皇额娘的,想去哪儿就去。”傅恒也弯了弯唇,应声附和:“好,我去前头开路。”
……
不多时便到了百味斋,木质招牌上的“百味斋”三字透着岁月沉淀的温润
傅恒快步上前,低声跟掌柜交代了几句,不多时便提着个素雅的油纸包回来,从里面取出一块蜜柚酥,用干净的油纸托着递给若璃:“刚出炉的,还温着。”
……
若璃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的微热,咬下一小口——酥皮簌簌掉渣,内里的柚香馅料绵密不腻,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混着淡淡的黄油香,清爽得很
她眼睛一亮,含着食物含糊道:“就是这个味!好吃!”
……
弘昼也凑过来拿了一块,入口细品片刻,颔首笑道:“确实不错,柚香够浓,还不齁甜,比御膳房做的更对路。”
说着,又替若璃多拿了一块,仔细托在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