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与傅恒的目光先落向若璃发间——先前那支红宝石点翠朝阳步摇已送了人，此刻只剩一支素净的蓝玛瑙玫瑰花簪斜插着，衬得发间倒显空落了些
……
弘昼指尖轻扫过她发侧，轻声提议：“皇额娘，咱们去玉翠楼转一圈吧，正好添支称手的步摇。”
若璃愣了愣，随即弯唇笑开，眼尾浮着几分雀跃：“也行啊。里头定有不少打扮得鲜亮的姑娘，正好去凑个热闹瞧瞧~”
……
三人并肩往玉翠楼去，刚跨进门，里头正躬身迎客的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若璃与弘昼的模样，忙不迭要上前见礼，却被傅恒递去一个无声的眼神——眉峰微敛，指尖轻按在唇上，示意今日是隐藏身份出来闲逛，不必声张
掌柜心下一动，立刻了然，恭顺地微微颔首，悄悄退到一旁，只眼神示意伙计们暗中留意着这边动静；一楼角落里几个常来的夫人姑娘，也有认得出皇室气度的，见状都默契地闭了嘴，只悄悄用余光打量，不敢惊扰
……
弘昼径直走到柜台前，指尖一挑，一支珊瑚珠排串步摇便入了手——殷红的珊瑚珠串得规整，尾端坠着细碎的米珠，一晃便有轻响
他抬手便替若璃簪在发间，动作熟稔得很：“这支衬你今日的胭脂色袍子。”
……
傅恒也从绒布托盘中拣出一支红宝石蓝碧玺凤凰花珠花，指尖捏着簪柄细细看了眼——凤凰翅用鸽血红碧玺攒成，尾羽缀着深海蓝碧玺，眼窝嵌着颗莹白珍珠，雕工精致得很
他俯身时，温热气息擦过若璃耳畔，轻轻将珠花簪在另一侧发间，低声道：“这支更显气色。”
……
若璃抬手轻轻摸了摸发间的两支簪子，珊瑚的温润与碧玺的亮泽相映，衬得鬓边愈发鲜活
她对着柜台的菱花镜瞥了眼，忍不住弯唇笑出声：“你们俩的眼光，倒比我自己还准。”
……
话音刚落，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怯生生却带着几分执拗的女声：“这位夫人……”
三人闻声转头，只见说话的是个穿橙红杭绸绣芍药袄裙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鬓边只簪着支简单的银流苏，眼底藏着几分紧张，却仍强撑着上前一步，手指不自觉攥着裙摆：“夫人，我叫宋飞燕。您……您头上那支凤凰花珠花，能让给我吗？”
……
这话一出，弘昼眉峰当即蹙起，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竟也敢这般直白地讨要旁人手上的东西
傅恒的脸色也沉了沉，指尖已下意识往腰间按去，周身气息冷了几分
……
一旁的掌柜与伙计们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攥出冷汗，偷偷拿眼觑着宋飞燕，只觉这姑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跟这位主子开口
那些认出若璃身份的客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悄声打量着事态
……
若璃也没动气，只是抬手又摸了摸发间的凤凰珠花，碧玺的凉意在指尖散开，眼底浮着几分不舍，却还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太行呢~这支珠花我也挺喜欢的，刚簪上就舍不得取下来了。”
……
她抬眼扫过柜台，指尖虚指不远处一支红碧玺绿宝石牡丹珠花，语气温和：“你看那支怎么样？牡丹开得周正，红碧玺衬肤色，绿宝石作叶更显鲜活，倒比我这支更合你的年纪。”
宋飞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支牡丹珠花确实精巧，可她下意识抿紧了唇，眼底掠过一丝为难——她不是喜欢那支牡丹，是嫡姐宋飞鸾……
……
她悄悄抬眼，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女子——一身橘红云锦牡丹花纹袄裙，料子是上等的云锦，鬓边簪着赤金点翠珠花，正是她嫡姐宋飞鸾
此刻宋飞鸾正拿眼睨着她，眉梢微挑，眼神里满是不容置喙的示意：别啰嗦，就要那支凤凰花珠花
……
宋飞燕喉结滚了滚，攥着裙摆的手指更紧了些，脸上露出几分窘迫，却还是硬着头皮，声音低了些：“可……可我姐姐她，就喜欢这支凤凰的……”
……
“凤凰的呀~”若璃指尖绕着发间珠花的流苏，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带点几分娇憨的打趣，“偏要凤凰样式的？不一定得是珠花吧？”
她说着，抬眼扫过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首饰——玉兰的清雅、芍药的娇俏、牡丹的雍容、红梅的傲骨，连大飞燕的灵动、栀子花的素净都齐整摆着，偏偏凤凰样式的，放眼望去，确实只有自己发间这支，用红蓝碧玺攒得鲜活
……
弘昼本就不耐这姐妹俩的纠缠，闻言直接伸手搂过若璃的腰，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纵容：“别理她们，咱们走。”
说着便要带她往楼外去，傅恒亦步亦趋地跟上，眼底已染了几分冷意
……
“等等！”身后的宋飞鸾终于按捺不住，踩着绣鞋快步上前，裙摆上的云锦牡丹随着动作轻晃，倒比她脸上的神色更显张扬
弘昼与傅恒闻声回头，对视一眼，唇角都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轻笑——果然，后头这位才是正主
……
宋飞鸾没看那两人，目光死死锁在若璃发间的凤凰珠花上，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急切：“夫人，您还没给这支珠花付钱呢，既然还没结账，让给我又何妨？”
若璃被她这话逗笑了，眉眼弯得更甚，语气轻快又带着点漫不经心：“我呀，不需要付钱的~”
……
话音刚落，一旁的掌柜早已快步上前，对着宋飞鸾微微躬身，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位姑娘，这位夫人的东西，自然会有人专程来结，这支凤凰珠花此刻已是夫人的物件，还请姑娘另选其他的吧。”
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警示，暗暗示意宋飞鸾见好就收，别再纠缠
……
可宋飞鸾哪里肯听？她望着那支碧玺流光的珠花，心头的执念更甚，往前又凑了半步，声音放软了些，却仍带着执拗：“夫人，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定然不缺这一支珠花，可我是真的喜欢，您就割爱让给我吧？”
“够了。”弘昼眉峰一蹙，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打断她的话，眼底的不耐毫不掩饰，“你父亲是谁？”
……
这话问得突然，宋飞鸾与宋飞燕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对视一眼——宋飞鸾方才那点嚣张气焰，被这声冷问压下去大半
宋飞鸾定了定神，强撑着架子开口：“我父亲是五品武官宋和，在京城军营任职。”
说这话时，还刻意抬高了几分下巴，似是觉得这身份足够撑场面
……
傅恒闻言，薄唇轻启，语气淡得像淬了冰，字字都带着碾压的意味：“五品？官阶不高，倒足够让你养出这般‘底气’，敢当着旁人的面，强要别人手里的东西？”
……
一楼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
原本悄悄用余光打量的客人、侍立在侧的伙计，连角落里算账的账房先生，都齐刷刷将目光钉在这边，个个屏住呼吸，心底“扑通扑通”直跳——这位姑娘怕不是疯了？没听出傅恒公子话里的敲打，竟还敢纠缠，这下是真要捅破天了！
……
宋飞鸾却没察觉周遭的死寂，只当若璃是故作矜持，转头又对着她柔声道：“夫人，您再好好想想？您这般身份，哪里会缺这一支珠花？让一让我这个小辈，传出去反倒是您的美名，又有什么妨碍呢？”
……
若璃指尖轻轻摩挲着发间的凤凰珠花，碧玺的凉意在指腹散开
其实楼里再好的首饰她都瞧不上眼，只是这支是傅恒亲手为她簪上的，发间还留着他俯身时的淡淡雪松气，成了心里舍不得的一件
……
她抬眸，语气依旧温和，眼底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这世上的东西，有时并非‘不缺’就该让。我若喜欢，哪怕只是支寻常通草簪，也未必愿意松手。”
……
宋飞鸾脸上的假笑瞬间挂不住了，眼神一沉，语气也带了几分急色：“可你……”
“够了！”弘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亲王独有的威压，震得人耳膜发紧，“本王亲手给皇额娘挑的珊瑚步摇，傅恒给皇额娘簪的凤凰珠花，轮得到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来觊觎？”
……
他眼底寒光乍现，扫过面无血色的宋飞鸾，语气冷得像冰：“回去告诉你父亲宋和，好好在家停职整肃家风——连自家女儿的规矩都教不好，竟敢在外面撒野，他这五品官，怕是当得太安逸了！”
……
“本王？！”
……
宋飞鸾与宋飞燕如遭雷击，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纯亲王？！
那……那位被他护在身后、发间簪着珠花的夫人，岂不就是……当今太后？！
两人脸色霎时褪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先前的嚣张与执拗，早被吓得烟消云散，只剩满心的惶恐与悔意
……
一旁的掌柜悄悄松了口气，看了眼瘫在原地的宋家姐妹，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周遭的客人也都抿唇轻笑，眼神里满是“早知如此”的了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霉运，纯属自找
……
往圆明园去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玄狐毛软垫，暖融融的暖意裹着满室清浅的果香——一角的小几上，摆着刚剥好的金栗仁，盛在莹白的玉碟里，旁边的玛瑙杯还漾着石榴汁的艳红，甜香混着栗子的焦气，格外怡人
若璃半靠在软垫上，姿态慵懒得很，一手拈着颗栗仁往嘴里送，一手端着玛瑙杯，时不时抿一口清甜的石榴汁，颊边因嚼着食物微微鼓起，像只揣了满仓粮的小松鼠，眼底满是满足的笑意
……
弘昼与傅恒分坐在她两侧，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唇边噙着化不开的轻笑
弘昼指尖忍不住伸过去，轻轻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打趣：“皇额娘~真是没心没肺的性子，刚在玉翠楼被人缠了半天，转头就把事儿抛到脑后，倒吃得这般开心。”
……
若璃含着栗仁，含糊地哼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抬眸，眼底笑意漫得更开，语气轻缓又通透：“哎呀~不过是对珠花执着了点的小姑娘，见识浅了些，说话没分寸罢了。”
“弘昼你都替我把话说重了，停职整肃家风的惩戒也够了，小惩大诫就好，犯不着真跟她们置气，反倒坏了咱们逛街的兴致。”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