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十一月二十日的上午，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里静得只剩下风拂过水面的轻响
暖融融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进内室，在榻前铺出一片浅金，连空气里都浮着淡淡的芍药合香气息
弘昼刚跨进内室，便见若璃蜷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清水蓝织金缎绣大鱼海棠大袖齐腰襦裙——裙身的海棠开得鲜活，金线绣就的鱼尾在光下泛着细碎光泽，发间那支珊瑚珠排串步摇与凤凰花珠花轻轻垂着，随着她低头的动作，珠串偶尔碰出细碎的轻响
……
她面前的小案桌上，摆着只白瓷浅碗，里头盛着温水，浸着几片完整的山茶花、银杏叶与矢车菊；旁边摊着一小块月白色浮光锦
她正小心翼翼从碗里拈出片带露的山茶花瓣，轻轻放在锦面上，又取过一柄小巧的银锤，指尖捏着锤柄，极轻地在花瓣上敲打着
……
“皇额娘，你在做什么~”弘昼笑着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她手边的物件上
……
“我在~作画~”若璃头也不抬，唇角弯着，声音里藏着几分雀跃，手里的小锤仍一下下轻敲着——花瓣的汁液顺着锤力慢慢渗进锦丝里，晕开淡淡的粉
弘昼看得好奇，索性起身挪到榻边坐下，凑得极近，看着那些花叶在锦面上渐渐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山茶的粉、银杏的黄、矢车菊的淡蓝，层层叠叠凑在一起，竟真有几分山野间的鲜活意趣
“倒真挺好看，比用笔墨画的多了些清趣。”
……
“那是~”若璃抬眸冲他弯了弯眼，眼底盛着日光，亮得很，“这叫花叶拓印，最是随性，每一片花叶的印记都是独一份的，半点都骗不了人。”
说着，又拈起片银杏叶，仔仔细细摆进锦面的留白处
若璃指尖捏着银锤，刚在矢车菊上敲出淡蓝的印子，抬眸时眼底还盛着对拓印的兴致，笑着跟弘昼念叨：“你瞧，这小锦片上的花样就够鲜活了。要是换块大点的料子，凭着心意把山茶、银杏、矢车菊随意拓上去，做成衣裳——尤其是袖口缀着细碎的花叶印，或是裙摆拖曳着一片‘山野秋色’，穿在身上定是又灵动又带着股野趣，比绣的纹样更有新意。”
……
弘昼听着她雀跃的语气，唇边的笑意更深，只觉她琢磨这些小玩意儿的模样，比园里的花还要鲜活
他没再多言，索性侧身躺在软榻上，挨着若璃身侧躺下，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力道轻得恰到好处，既拢着人，又不扰她手里的活计
鼻尖萦绕着花叶的清浅气息，混着若璃身上淡淡的合香，暖融融的日光洒在身上，浑身都透着松快
弘昼轻轻闭上眼，嗓音放得慵懒：“听着就好，皇额娘高兴便成。我歇会儿，借你这儿养养神。”
……
乾隆八年十一月的日头，暖得正好，透过沈记绒花铺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铺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绒线穿过绢丝的轻响——沈韶光正坐在临窗的软凳上，一身杏粉色杭绸葡萄藤纹袄裙，裙角绣着串饱满的浅紫葡萄，发间别着支同纹样的绒花，指尖正细细摆弄着手里的苹果荔枝绒花
……
她捏着银线，将小巧的银饰流苏缀在荔枝绒果下，银线缠得规整，流苏垂着细碎的米珠，轻轻一晃便有极轻的响
苹果绒花做得饱满，胭脂色的绒线攒出圆润的果形，蒂头缀着片嫩绿水绒叶；荔枝则是莹白绒线打底，洒了点浅粉细绒，仿真得很，瞧着就讨喜
……
“老板娘，你这绒花怎么卖呀？”
……
清脆的女声伴着门轴轻响传来，沈韶光抬眸，便见三位姑娘并肩走了进来
为首的身着浅绿杭绸桃纹袄裙，裙上桃花用银线细细绣就，嫩蕊初绽，鬓边只簪着支简单的银钗，眉眼透着股温顺灵秀，正是盛明兰
她刚跨进门，目光便被沈韶光手里的苹果荔枝绒花勾住，眼底泛起笑意——这绒花做得鲜活，苹果寓意“平安”，荔枝谐音“利是”，瞧着就喜庆，比那些嵌宝的首饰更合她心意
她素来觉得绒花通草花虽朴素，却胜在雅致，更衬日常
……
跟着进来的盛如兰，穿一身嫩黄杭绸喜鹊袄裙，裙角绣着成对的喜鹊登梅，性子也如衣上纹样般鲜活，一进门便睁着圆眼扫过满架绒花，嘴里轻轻“呀”了一声：“样式倒真新奇，比咱们在其他铺子看的精致多了！”
落在最后的盛墨兰，身着浅红杭绸兰花袄裙，红得雅致，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她没像如兰那般咋咋呼呼，目光缓缓扫过货架，最终停在一支墨兰百合缀海棠果的绒花上——墨兰的叶用深绿绒线攒得挺拔，花瓣是雅素的白绒，百合舒展，旁侧坠着几颗胭脂色的海棠果绒球，上头还嵌着细碎的白水晶，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正合她素来偏爱的清雅调子，便轻声开口：“这支如何卖？”
……
沈韶光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起身迎客，语气温软：“姑娘们眼光好。若是缀了珍珠或细碎宝石的，一两银子一支；其余素些的，三支只要二两银子。”
……
盛明兰闻言，眼睛亮了亮——价钱竟这般实在
她转头看向摆台角落一支紫葡萄石榴花枝绒花，紫葡萄是深紫绒线攒的，颗颗饱满，石榴则是浅红绒线叠出的，裂开的果缝里嵌着细碎的紫水晶，末端垂着小米珠流苏，精致又不俗气，当即指着道：“那我要这支。”
……
盛如兰也挑得热闹，一眼看中了支喜鹊柿子树绒花——柿树的枝桠用棕绒线缠成，挂着几颗橙红绒线做的柿子，圆滚滚的，两只银线绣的喜鹊落在枝上，尾端坠着红玛瑙颗粒流苏，瞧着就热闹，正合她的性子，当即拍板：“我要这个！”
盛墨兰则确认了那支墨兰百合绒花，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白水晶，触感微凉，愈发满意
……
沈韶光笑着应下，接过三人递来的三两银子，细心地将三支绒花分别用绵软的油纸包好，再一一装进三个素色棉麻荷包里，递过去时还带着点笑意：“包好啦，戴着不磨衣裳。若是喜欢，往后常来啊~”
……
盛明兰三人接过荷包，指尖触到油纸的温润，齐齐点头谢过
盛如兰捏着荷包晃了晃，听见里头流苏轻响，忍不住笑出声；盛墨兰则小心地将荷包收进袖中；盛明兰也拢了拢手里的荷包，三人并肩出了铺子，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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