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一月一日的晨光,透过月白色珍珠纱帷幔,筛下细碎的暖金落在床榻间
若璃裹着浅紫色蜀锦兔纹软被,整个人窝在蓬松的被褥里,只露出小半张莹白的脸,睫毛长而密,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轻轻垂着
眼皮重得像坠了细碎的银铃,怎么都掀不开,脑子里昏沉一片——许是昨夜守岁时贪多喝了两杯杏花酒,又或是暖阁的炭香太过醉人,连呼吸都带着慵懒的暖意,她只觉得困意如潮水般漫上来,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皇额娘。”弘昼轻手轻脚坐在床榻边,指尖虚虚悬在她发顶,怕扰了她的困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轻笑,“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这么困啊?”
若璃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轻哼,像小猫似的往被褥里缩了缩,鼻尖蹭过柔软的软枕,声音黏糊糊的:“嗯…困~”尾音拖得长长的,满是没睡醒的娇憨
弘昼瞧着她这副赖床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指尖终是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垂落的睫毛,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云
……
“皇额娘。”弘昼俯身,目光落在若璃埋在被褥里的发顶,声音放得比晨雾更轻,“要不要先喝点血燕桃胶羹?刚让人炖好的,温温的不烫嘴,肚子里垫点东西,再接着睡才安稳。”
话音落了半晌,榻上只传来若璃匀长的呼吸声——她非但没应声,反倒往软被里缩得更紧,连露在外面的半只耳廓都藏了进去,显然是困得不愿睁眼,径直沉回了梦乡
弘昼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指尖刚要替她拢一拢滑落的被角,便见楚云深轻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墨蓝杭绸绣暗纹束腰袄服,领口的白兔毛沾着几分室外的清寒,步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生怕扰了室内的静谧
……
楚云深顺势在榻边的软凳上坐下,目光扫过若璃被被褥裹得圆滚滚的模样,眼底漾开温软的笑意,轻轻朝弘昼颔首
弘昼会意,小心翼翼将若璃搁在被外的手腕托了出来,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还特意用自己的掌心先暖了暖她微凉的腕间
楚云深俯身,指尖轻搭在若璃的腕脉上,指腹贴着她莹白的肌肤,细细凝神探了片刻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笑意更甚,用眼神无声示意——娘娘脉象平和,不过是昨夜守岁贪了些暖、乏了些困,身子并无大碍
弘昼见他这般示意,紧绷的肩线才悄悄松弛下来,心底那点因她睡太久而起的忐忑,也尽数化作了释然
他轻轻将若璃的手腕放回被褥里,掖好被角,低声道:“倒是头一回见她睡得这般沉,昨儿定是累着了。”
弘昼轻手轻脚退出内室,替若璃掩好门扉,才转身往隔壁暖阁去
楚云深已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坐定,指尖捏着支狼毫笔,见他进来,便低头在素笺上细细写下“龙眼红枣猪心汤”几字,墨色遒劲又规整
写完,他将笔搁在砚台上,拿起素笺递到轻步上前的云舒手中,低声叮嘱:“这汤慢火炖上两个时辰,少放些糖,温润安神。待娘娘睡够了醒转,先温一碗给她垫肚子,切记不可太烫。”
云舒接过素笺,轻声应了“是”,便轻步退了出去,脚步依旧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内室的酣眠
……
……
京城崔府的书房里,晨阳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漫入,将案头一卷未读完的诗册染得暖亮,地上落着细碎的竹影,与崔晏身上竹青云锦绣雪竹束腰袄服的纹样相映成趣——墨色丝线绣就的雪竹沾着光影,衬得他眉宇间清隽之气更甚
他指尖轻拢着掌心那枚鎏金特令,边缘刻着的皇室暗纹在指腹下反复摩挲,触感冰凉却熨得人心头发暖
……
指腹一遍遍划过特令的鎏金面,眼底的笑意从眉梢慢慢淌开,温柔得像浸了春露的雪竹
“三月草长,四月花繁……”
他低声呢喃,心思早已飘向了若璃与万方安和的四面环水与后山楼阁——待开春时节便持令入园,正好陪她一起赏春
……
而此时的盛宅,晨阳透过雕花窗棂,将正厅的青砖地染得暖亮,案上温着的杏仁茶飘出清甜香气,混着檐下未散的雪气,满是元日的妥帖暖意
……
盛竑与王若弗先给盛老太太拜了年,便分坐在两侧的酸枝木椅上,指尖捧着温热的茶盏,静听老太太说话
紧接着,六个儿女依次上前,齐齐躬身行礼:“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
话音落时,衣摆轻扫地面,带出细碎声响——十八岁的盛长柏、十七岁的盛华兰、十八岁的盛长枫并肩立在前头,十六岁的盛墨兰、十五岁的盛如兰与十五岁的盛明兰紧随其后,神色间满是晚辈的恭谨
……
“快起来吧,都坐。” 盛老太太身着枣褐色杭绸如意纹袄服,眉眼间堆着笑意,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她目光扫过孙辈,最终落在盛长柏与盛长枫身上——二人分别穿着青蓝杭绸袄服与青绿杭绸袄服,身姿挺拔,透着少年人的清朗
……
待众人分坐停当,丫鬟们上前为姑娘们添上杏仁茶,盛老太太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长柏已然十八,长枫也满了十七,眼瞅着明年就该下场科举了,他们的课业,你可得多上点心盯着。” 话落,便看向一旁身着暗绿袄服的盛竑
……
盛竑闻言,放下手中的杏仁茶,欠了欠身,语气笃定:“母亲放心,长柏和长枫心里都有数,平日课业不曾懈怠。不求他们能名列三甲、光耀门楣,但求榜上有名,稳稳当当谋个出身,我瞧着他们是能成的。”
“是啊,祖母、父亲、母亲放心。” 盛长柏率先应声,声音沉稳,“儿臣与弟弟每日寅时便起,温书从未间断,定不负家人所望。” 盛长枫也跟着点头,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自信:“兄长所言极是,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
伴着杏仁茶的清甜,正厅里的话头渐渐落到姑娘们身上
王若弗身着深蓝袄裙,目光温柔地落在大女儿盛华兰身上——华兰正穿着水粉色云锦桃纹袄裙,裙上桃纹用银线细细勾勒,衬得她眉眼愈发温婉。“华兰也满十七了,”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又藏着几分欣慰,“今年秋日,便要风风光光嫁过去了。”
盛华兰闻言,抿唇笑得眉眼弯弯,指尖轻轻拢了拢裙摆
盛竑为她定下的亲事,是同为六品文官的人家,门第相当,性子也合得来,她心里是欢喜的
……
盛老太太点点头,目光扫过满室孙辈,缓缓开口:“我托人寻了位大户人家的嬷嬷,往后啊,该给家里这四个姑娘,多学学管家、诗书写字以外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盛墨兰不禁抬眸——她身着淡绿云锦墨兰纹袄裙,发间那支墨兰百合绒花还是前几日从沈记挑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衣袖上的兰花纹样
这身云锦,还是上月与明兰分了一匹,大姐华兰和如兰各分一匹的
竟不知祖母还特意为她们请了嬷嬷
……
“啊?还要学啊?”盛如兰捧着刚吃完的杏仁茶白瓷碗,抬眼时眉梢带着点不情愿——她穿一身水粉色云锦喜鹊纹袄裙,发间喜鹊柿子树绒花随着动作轻晃,刚把碗搁在案上,就被王若弗悄悄瞪了一眼
“多学点东西,往后都是你们的体面,对你们好。”王若弗的语气带着点嗔怪,却无半分严厉
……
盛竑也在一旁颔首,附和道:“你母亲说得是,姑娘家多学些本事,总没错的。”
一旁的盛明兰没出声,她身着浅绿云锦石榴纹袄裙,发间紫葡萄石榴花枝绒花,只拿着银勺慢悠悠舀着杏仁茶,细瓷勺子碰着碗沿,发出轻细的声响,静静听着众人说话
……
盛华兰性子稳妥,率先起身问道:“祖母,不知嬷嬷要教我们些什么?”
“作诗词、调香、插瓶、投壶、骑马,”盛老太太一一数来,目光在四个姑娘脸上转了一圈,“这些都是要学的。你瞧着京城那些满族世家格格、官宦贵女,哪样不精通?万一……”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万一往后有机会去哪家赴赏花宴、听戏宴,也能从容应对,不露半分怯色。”
……
盛墨兰闻言,眼底瞬间亮起惊喜——调香、作诗词,都是她素来偏爱的雅致事,若是能学精了,往后在宴会上定能惹人瞩目,忙将身子坐得更端正了些
盛如兰却没多想,只笑着拍手:“投壶、骑马!这两样我定好好学!”至于诗词、调香那些要费脑子的,她早悄悄自动忽略了
盛明兰捧着茶碗,心里默默琢磨:插瓶讲究个雅致,投壶凭的是巧劲,这两样倒不怎么费力气、费脑子,学起来该是轻松的
盛华兰也含笑点头,轻声道:“能多学些东西,总是好事,孙女儿们听祖母的安排。”
……
午后的阳光斜斜漫进万方安和的楼阁,透过月白色珍珠纱帷幔,在地上投下细碎的暖金,连空气里都浮着炭香与汤品的温润气息
若璃斜倚在窗边的梨花木贵妃榻上,一身宝石蓝星罗缎绣九尾凤凰曲裾深衣衬得身姿窈窕——袍身用银线细细绣就的九尾凤凰振翅欲飞,间缀着红宝石的艳、蓝宝石的清、月光石的柔,光影流转间,满是华贵却不张扬的雅致
发间,蓝绿萤石玫瑰步摇轻垂,萤石的流光与九凤朝阳钗的碎钻交映,再衬上那支软乎乎的人鱼珍珠绒花,添了几分娇俏
耳畔蓝绿萤石玫瑰耳坠随动作轻晃,细碎的光落在她莹白的颊边,更显气色莹润
……
她捧着一只青玉碗,碗里盛着温温的龙眼红枣猪心汤,汤色清亮,清甜的香气直往鼻尖钻
轻轻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间漫开,眉眼瞬间弯起:“好喝,这汤炖得刚好,不腻人。”
说着,抬眸看向立在榻边的弘昼,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你也来一碗尝尝。”
……
弘昼闻言轻笑,顺势在榻侧的椅子上坐下,亲自盛了一碗,浅尝一口便颔首:“确实不错,皇额娘这一觉睡了大半日,想来是彻底歇透了,晚上怕是都不用睡了。”
……
“晚上不睡才好呢,”若璃放下青玉碗,指尖轻轻蹭过碗沿的纹路,眼底闪着光亮,“咱们出去踏雪寻梅啊——你瞧外头的雪,落得匀净,定把梅枝压得满是琼枝玉蕊,好看得很。”
弘昼被她这副鲜活模样逗笑,指尖虚虚点了点她发间晃动的人鱼绒花:“就知道玩。照你这样,白日里贪睡,晚上便想着出去逛,倒真像只昼伏夜出的猫儿。”
……
“猫儿好啊,”若璃眼珠一转,忽然抬眸看向他,眼眸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小五,我想要一只猫儿。”
弘昼愣了愣,随即失笑,语气里满是纵容:“想要便给你寻。我让福生去兽苑里挑,那里养着的都是品相上好的,温顺又灵透。皇额娘想要什么模样的?白的、花的,还是纯黑的?若是瞧不上猫儿,犬也行——细犬、京巴、红犬,或是打猎用的猎犬,都有。”
若璃笑着摇了摇头,指尖拈过榻边的暖炉,拢在掌心:“不用特意挑模样,要不明日上午咱们亲自去看看?合眼缘的,看着顺心就好。”
……
“好,都听皇额娘的。”弘昼颔首应下,目光落在她眼底的笑意上,只觉得这午后的暖光,都因她而更添了几分柔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