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一月五日
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卐字屋连缀的四道游廊与水榭静卧在冰面上,薄雪覆着廊檐与栏板,将木质的温润衬得愈发清透
水榭内却暖得如春,四尊珐琅彩铜炉分置四角,红罗炭燃得正旺,炉身缠枝莲纹映着暖光,将满室寒气逼得寸寸退散
一道狼毒花海双面绣屏风立在中央,绣线细密如丝,紫白相间的狼毒花在绢面上开得鲜活,风从半开的窗棂溜进来,带动屏边流苏轻晃,与角落的动静相映——梨花木缠细麻绳爬架做得精巧,玄黑长毛的太一站在架顶,黄绿眼瞳亮得惊人,正垂首盯着下方;雪白无杂色的昆仑蜷在铺了软绒的猫窝里,蓝绿眼瞳半眯,连呼吸都轻得像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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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半躺在金丝楠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半幅墨狐裘斗篷,毛峰蓬松地蹭着肩头
她身着荷叶绿星罗缎绣仙鹤楼阁曲裾深衣,袍身用银线绣就的仙鹤振翅掠过云间,楼阁隐在松涛里,间缀着细碎的月光石,一动便有流光暗转
发间更显雅致:青鸾绕枝钗的金翅垂着碎钻,榕树抱柿绒花的绒线软乎乎的,繁星银河月光石步摇随呼吸轻晃,碎光落在她莹白的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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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金橘色的七喜正蜷成一团,毛蓬蓬的身子贴着她的膝头,偶尔抬爪蹭蹭她垂落的衣袖
若璃捧着只蓝玛瑙碗,碗沿雕着忍冬纹,里头盛着温温的莲子粥,清甜的香气混着炉香漫在鼻尖,她勺起一勺慢品,眉眼都浸着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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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选的猫儿,倒真是各有脾性。”苍蓝色蜀锦绣群山万壑束腰常服的弘历坐在榻侧太师椅上,指尖轻点着榻沿,目光落在若璃脸上,笑意里带几分打趣,“太一镇得住架子,昆仑性子沉静,连七喜都这般黏人——皇额娘这是有了新宠,怕是要把我们都抛在脑后了。”
若璃闻言,放下粥碗便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点娇憨:“哎呀~弘历这话说的,倒像吃猫儿的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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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边立着的弘昼忍不住轻笑,褚红色蜀锦麒麟纹束腰劲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眼底满是纵容的笑意,只静静看着两人拌嘴
弘历反握住若璃的手,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另一只手轻拍了拍榻角——玳瑁色的长庚正蜷在那儿打盹,被碰了便懒洋洋抬眼,“喵”了声又缩了回去
他眼底温柔漫得满溢,声音放得极软:“哪儿敢吃醋,只盼着皇额娘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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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瞧他这般模样,弯唇笑得眉眼弯弯,顺势提议:“正好你封笔休朝了,过几日咱们一起去京城逛逛吧?看看街面上的年味儿,再去沈记瞧瞧新出的绒花,顺带给猫儿们挑些逗趣的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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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弘历几乎未加思索便应下,指尖替她拢了拢滑落的墨狐裘,“正好陪皇额娘散散心,街上若是有新鲜吃食,咱们也顺道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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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正好去沈记挑些新奇样式的绒花,让小夏子捎进宫里,给晰月、海兰她们分分,也算沾点市井的鲜活气。”若璃指尖轻轻挠着七喜的下巴,金橘色的猫儿舒服得呼噜出声
她眼底漾着笑,又想起两个小家伙,“还有锦瑶,都七岁了,正该戴些俏生生的首饰了;锦婳才三岁,软乎乎的小模样,戴支绒花或是花钗都好看——得多挑些,让她们一天一换,换着新鲜。”
弘历听着,轻笑出声:“可不是么,她们俩见了新首饰,定要围着你转个不停,连娴妃敏贵人都拉不住。”
脑海里已浮现出两个小丫头的模样——锦瑶戴着蜜蜡绿松石项圈,攥着红宝石珊瑚珠花不肯撒手;锦婳举着白琉璃螺钿兔纹发钗,跌跌撞撞地追着姐姐跑,心底瞬间漫起一片柔软
这宫里宫外,也只有她,能把旁人的孩子这般放在心上,事事都想得这般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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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被他说得弯起唇,点头应道:“那当然啊。对了,还得给锦瑶带一副新字帖,她近来字儿越写越周正,正该换些好帖照着练,磨磨性子。”
弘昼这时已挪到榻边坐下,指尖轻轻顺着长庚的玳瑁毛色,闻言低笑出声,语气里满是纵容的暖意:“皇额娘啊,总是这般细致。连锦瑶练字的字帖都记挂着,事事替孩子们想得周全,偏把自己的闲时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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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九年一月十日上午,京城的风裹着残冬的清冽,却被街面的烟火气烘得暖了几分——叫卖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鲜果摊的清甜,漫过青石板路,连檐角未化的薄雪都似添了丝暖意
若璃走在中间,一身紫罗兰色星罗缎绣皎月昙花金蝶大袖狐毛交领齐腰襦裙衬得身姿窈窕,袍身银线绣就的昙花半绽,月下金蝶振翅,每片蝶翼都缀着细碎的月光石
步摇轻晃时,“银河落九天”的珠串便簌簌轻响,与颈间月光石海蓝宝项圈的柔光相映
腰间冰紫翡翠透雕蝴蝶香薰球随步履轻摆,球内芍药白檀白梅合香丸的清润气息漫出,混着风里的甜香,清透得很
外头金红宋锦重明鸟竹枝狐狸毛斗篷的毛领,衬得她肌肤莹白,指尖捏着片刚落下的梅瓣,眼底满是鲜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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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皇额娘。”身侧的弘昼一身褚红色蜀锦麒麟玫瑰纹束腰毛领劲装,身姿挺拔,手里拎着油纸包,从中取出块刚温过的蜜柚酥递来,语气里满是妥帖,“刚从百味斋拿的,还热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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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笑着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的微热,咬下一小口——酥皮簌簌掉渣,柚香馅料绵密不腻,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她眉眼弯起,含混道:“好吃”
一旁的弘历身着麒麟色蜀锦绿线群山万壑束腰毛领常服,外披黑金银龙纹暖缎白狐披风,见她斗篷毛领被风拂开,便伸手轻轻拢了拢,指腹蹭过她微凉的肩头,声音放得极轻:“风里还带着寒,仔细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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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走在若璃身后半步,暗蓝暖缎兽纹束腰劲装外罩靛蓝银兽纹披风,身姿如松,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身后十名玄青暖缎劲装侍卫按序跟着,脚步轻稳,街角巷尾的暗卫也已布妥,将隐患悄无声息挡在远处
弘昼手里又多了包山楂球,剥了颗递到若璃嘴边,语气带着几分逗弄:“酸的解腻,尝尝?”
若璃张口含住,酸意先漫开,尾调却泛着甜,她眯眼笑了,伸手从纸包里捏了两颗,一颗塞给弘历,一颗递向傅恒:“你们也尝尝,酸甜得正好。”
弘历含着山楂球,看着她眼底的亮,轻笑出声:“先去沈记挑绒花?还是先去喝你念叨的鲜果酿饮?”
“先挑绒花!”若璃立刻点头,指尖还沾着点酥皮碎屑,语气雀跃,“沈姑娘定出新样式了,挑些俏生生的,给锦瑶锦婳带回去,再给晰月她们分一分,沾沾市井的鲜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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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记绒花铺里,滤进的晨光暖融融落在货架上,满室都飘着绒线与松胶的清浅气息——货架上错落摆着的绒花簪钗,沾着细碎的水晶与米珠,在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亮
沈韶光正低头整理新扎的荔枝绒花,指尖捏着细绒线轻轻拢形,一身粉蓝杭绸绣石榴枝袄裙衬得身姿清丽,发间那支苹果石榴枝流苏绒花随动作轻晃,绒线做的果实圆鼓鼓的,格外讨喜
听见门帘轻响,她抬眸望去,见若璃一行人走进来,眼眸瞬间亮了亮,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语气热络却不失分寸:“夫人,您来啦!前几日新做了好些样式,正想着您许是会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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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早已知晓这位“夫人”的身份,却始终按若璃先前的叮嘱,只以寻常主顾相称,眼底的欢喜却藏不住
“可不是么,日日想着你做的绒花。”若璃笑着迈步上前,目光扫过货架便挪不开,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喜爱,“你手巧,做出来的样式总比我那里的新奇,瞧着就讨喜。”
弘历跟在她身侧,目光漫过架上的绒花,暗自点头——弘昼先前与他提过,这便是若璃特意嘱咐要护着的姑娘,瞧着眉眼干净,手也确实巧
那支桂花风铃绒花,绒线捏的花瓣层层叠叠,缀着的细碎黄水晶流苏轻晃,竟真有几分风铃摇曳的灵动;还有皎月喜鹊绒花,白水晶嵌成的月轮清透,喜鹊的翅羽用银绒线细细勾勒,活灵活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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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立在若璃身后,目光却在扫过一支苍鹰红狐狸绒花时顿住——苍鹰的羽翼用深棕绒线扎得劲挺,红狐狸则圆滚滚的,耳尖缀着细碎红水晶,眼尾微微上挑,竟透着几分娇憨的傲气,像极了若璃偶尔耍赖时的模样
他唇角不自觉微勾,指尖虚虚停在那绒花旁,没出声,只静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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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早拿起那支金蝶红狐狸绒花,凑到若璃跟前,趁她看其他样式的空当,轻轻簪在她发间,对着货架上的镜子上瞧了瞧,啧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打趣:“皇额娘您瞧,这红狐狸做的可真像你——尤其是这眼尾的俏劲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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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闻言,转头看了眼若璃发间的绒花,果然越看越像,忍不住轻笑出声
傅恒也颔首,眼底漾着柔和的笑意;沈韶光顺着望去,见那红狐狸绒花衬着若璃的眉眼,竟真有几分神似,也跟着弯起唇,眼底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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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伸手取下发间的绒花,指尖摩挲着软乎乎的狐狸绒毛,笑着瞪了弘昼一眼,转身便从架上拿起一支小仙子绒花——蓝紫相间的绒线扎成的翅膀蓬松轻盈,边缘缀着细白水晶流苏,仙子的裙摆用银绒线绣了细碎花纹,小巧得能握在掌心
她眼底笑意如星河荡漾,举着绒花晃了晃:“我倒偏爱这支小仙子,多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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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人儿还多了对翅膀,确实新奇。”弘昼凑过来看了看,眼底满是赞叹,“寻常绒花都是花草鸟兽,你倒能想出这等样式,难怪皇额娘这般惦记。”
弘历也颔首附和,目光落在那翅膀上的水晶流苏上,轻笑道:“是极巧思,配皇额娘正合适。”
沈韶光站在一旁,见若璃喜欢,唇角扬得更高,心底满是欢喜——就知道娘娘会看中它,特意用了最软的绒线做翅膀,就是怕扎着人,如今瞧着娘娘的模样,便知没白费心思
若璃被他们夸得弯起唇,捏着小仙子绒花,语气里带点小得意:“那是~也不看是谁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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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笑着将手里的小仙子绒花揣进袖中,又回头捞起傅恒方才瞧着的那支苍鹰红狐狸绒花——指尖捏着狐狸的软绒耳尖晃了晃,眼底藏着点狡黠的笑意,也一并收进了袖笼,转头对沈韶光扬声道:“你这架上剩下的十几支绒花,今儿我全包了!家里姑娘们多,正好分着戴,人人都沾点新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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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嘞!”沈韶光笑得眉眼弯弯,连忙取来个雕着缠枝莲纹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将架上的绒花一支支拾掇进去——从缀着黄水晶的桂花风铃,到嵌着米珠的银杏山雀,连那支金蝶红狐狸都没落下,码得整整齐齐
傅恒上前一步,自然地接过木盒递给身后的侍卫,又从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动作利落又妥帖
沈韶光捏着银票,指尖微微一顿,连忙抬头道:“夫人,这太多了!您要的这些绒花,统共也值不了十几两,这银票……”
“多出来的可不是给你的本钱。”若璃凑过去,压低声音笑盈盈地说,还冲她眨了眨眼,“去三春晓挑两盒上好的胭脂口脂,再去伊人坊找个临窗的位置,听听曲儿、吃碗甜茶——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别总闷在铺子里做活计。”
沈韶光闻言,眼底瞬间亮了亮,也不扭捏推辞,笑着将银票妥帖收好,语气里满是轻快:“那我就多谢夫人啦!等下关了铺子,午后就去好好逛逛,定不辜负您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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