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绒花铺,若璃走在路上,忍不住从袖中摸出那支苍鹰红狐狸绒花,举到傅恒跟前晃了晃,像个讨赏的孩子:“你看,买下来啦——这狐狸的模样,是不是越瞧越俏?”
傅恒垂眸看着她指尖捏着的绒花,又望进她眼底亮晶晶的笑意,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眼底的温柔漫得像化不开的春水,轻轻颔首:“嗯,俏得很,配娘娘正合适。”
一旁的弘历与弘昼见状,俱是低笑出声
弘历伸手,指尖轻轻拨了拨她发间还没取下的红狐狸绒花,又碰了碰“银河落九天”步摇的珠串,细碎的声响里满是纵容:“瞧你这宝贝模样,走吧,去你念叨的果饮铺子。”
“铺子叫五福甜羹,一个月前新开的。”傅恒走在侧后方,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温和,“知道你爱清净,已经让侍卫先去留了里间的位置,避开了人多的地方。”
“想得太周到啦!”若璃眼睛一亮,攥着绒花的手一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笑着招呼道,“走,咱们快去尝尝鲜!”
……
五福甜羹铺的门面虽不大,内里却装点得清清爽爽——墙根摆着两盆半开的红梅,枝桠沾着细碎雪沫;窗沿悬着竹编的小灯笼,下头坠着浅蓝流苏;桌椅都是打磨得光滑的梨木,衬着墙上挂着的水墨兰草图,简单却透着股熨帖的雅致
若璃一行人刚掀开门帘,带着外头的清冽风意踏进门,便被里间的老板娘郦夫人瞧了去
她身着宝蓝杭绸如意纹袄裙,领口滚着细白绒边,发髻上簪着支银镀金嵌珍珠的小钗,瞧着便是个利落爽利的人,见状立刻笑着迎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却不显得谄媚:“几位贵客快里头请,外头风大,仔细吹着。”
……
“我们先前已让人来留过位置。”傅恒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地说明来意
郦夫人闻言立刻了然,笑着朝里间扬声唤道:“康宁,快过来!带几位贵客去里头最安静的那处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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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里间立刻应了一声,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水蓝杭绸宝相花纹袄裙的姑娘走了出来,正是康宁
她眉眼弯弯,脸颊透着健康的粉晕,瞧着明媚又讨喜,目光扫过若璃时,笑容更柔了几分:“夫人,几位贵客,随我来,里头那处既清净,又能照看着眼口,不吵。”
几人跟着康宁往里走,在靠里侧的一张八仙桌旁坐下——这位置恰好能瞥见门口的动静,却被半扇雕花屏风挡着,隔绝了外头的喧嚣,果然清静得很
康宁麻利地呈上一本素面册子,指尖轻点着册页,笑着介绍:“夫人您瞧瞧,这是我们家的招牌——洛神花梨花露,用鲜洛神花和梨肉慢炖的,酸甜解腻;红豆豆花炖得绵密,浇上蜜渍桂花,香得很;还有桃花茉莉酥,外皮酥得掉渣,内馅混着桃花和茉莉的香,您几位不妨都试试?”
……
“那便每样都来一份。”若璃笑着颔首,又补充道,“再添一碟青梅脯,要酸些的。”
“好嘞!夫人您稍等,这就给您传下去。”康宁福了福身,脚步轻快地往后间去了
……
傅恒趁着空隙,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先在桌上温着的普洱壶里探了探,见银针无异常,才放心地拿起白瓷公道杯,依次给若璃、弘历、弘昼各倒了一杯。茶汤清透,带着淡淡的陈香
弘昼端起白瓷盏,浅啜了一口,目光扫过四周,唇角微扬:“这家铺子倒合心意,虽在街面上,却半点不吵闹,比那些刻意摆排场的酒楼雅致多了。”
……
后间的水汽混着甜香漫得满室都是——乐善正踮着脚往铜锅里舀豆花,一身水红杭绸葫芦纹袄裙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手里的铜勺还没放稳,就凑到康宁身边,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三姐三姐,我刚从窗缝里都瞧见了!前头那夫人一看就非富即贵,长得又美又有气派,那一身衣裳绝了,我活这么大连见都没见过那么精致的料子,绣的花纹都像活的似的!”
……
康宁正拿着细瓷碗摆洛神花露,闻言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就是好奇心重。知道人家身份不一般,就别瞎琢磨了,仔细误了手里的活。”
一旁身着浅绿杭绸桃纹袄裙的好德,正用银签挑着青梅脯摆盘,闻言转头打趣,“方才人家进门时,不也悄悄挪到后间门帘后,扒着缝看了好一会儿?”
……
乐善立刻抿唇笑起来,轻哼一声:“四姐还说我呢,自己不也一样好奇?”
正说着,身着松黄色杭绸绣回纹袄裙的寿华端着一碟桃花茉莉酥走进来,脚步轻稳,闻言皱了皱眉,抬手示意她们小声:“别高声议论,仔细被前头听见。依我看,那位夫人,估摸是太后娘娘。”
……
“什么?!”
康宁手里的瓷碗差点磕在案上,好德捏着青梅脯的手也顿住了,连乐善都忘了手里的活计,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寿华,眼睛瞪得圆圆的——太后?
那陪在身边的几位,岂不就是……皇上、纯亲王,还有那位圆明园侍卫统领富察傅恒?
……
乐善捂着嘴,小声惊呼:“天呐……咱们这小铺子,竟能迎来这般贵客?”
康宁定了定神,连忙追问:“大姐,你怎么能确定是太后娘娘?可别认错了。”
寿华将桃花茉莉酥轻轻放在托盘上,一边整理一边缓缓道:“去年十一月中旬,我路过玉翠楼,恰巧看见纯亲王和傅恒大人陪着太后娘娘在玉翠楼。当时远远瞧了一眼,太后娘娘身上那股子贵气,还有说话时的神态,跟今儿这位夫人一模一样,错不了。”
……
三人这才彻底信了,脸上又惊又喜
康宁连忙将四碗洛神花梨花露小心翼翼地放进托盘,碗沿的金边在灯光下泛着细亮的光
乐善抢过好德手里的活,手脚麻利地将四碗盛着红豆豆花的碗摆好,眼睛亮晶晶地求着:“大姐,三姐,我跟你们一起去前头送!保证不添乱。”
好德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可记着,到了前头别乱说话,别东张西望的,仔细失了礼数。”
“知道啦知道啦!”乐善忙不迭点头,脸上笑开了花,“我就安安静静待在旁边,多看两眼就满足啦!”
寿华无奈地摇了摇头,率先端起放着青梅脯和桃花茉莉酥的托盘,康宁端着洛神花梨花露,乐善小心翼翼捧着红豆豆花,三人轻手轻脚地往后间外走去,脚步放得比寻常更轻了几分
……
若璃握着银勺轻轻舀起一勺红豆豆花,绵密的豆花裹着清甜的桂花蜜,入口即化,连带着豆子的糯香在舌尖漫开,她眼眸瞬间亮了亮,含着笑意点头:“这豆花确实不错,炖得够软,蜜香也不齁人,正合口味。”
说着,又拈起一块青梅脯送入口中——酸意清爽,尾调泛着淡淡的甜,恰好解了豆花的腻,吃得眉眼都弯了
……
弘历端着洛神花梨花露浅啜一口,酸甜的花露顺着喉间滑下,清冽爽口;弘昼也跟着舀了勺豆花,嚼着点头,眼底带着几分认可
傅恒没动甜羹,只拿起一块青梅脯慢慢嚼着,目光时不时落在若璃身上,见她吃得香甜,唇角便不自觉漾起浅淡的笑意
……
“这青梅脯酸甜得正好,打包一份带着。”弘历瞧着若璃手边的青梅脯碟见了底,便抬眼看向不远处侍立的寿华三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
……
“哎,好嘞!”寿华连忙应下,转头给乐善递了个眼神。乐善眼睛一亮,轻手轻脚地转身往后间去,脚步都比寻常轻快了几分
若璃放下银勺,目光扫过寿华、康宁,又瞥见后间隐约探出来的身影,笑着打趣道:“你们这铺子叫‘五福甜羹’,莫不是家里有五位姑娘?”
……
柜台后的郦夫人闻言,笑得眼角堆起细纹,连忙应声:“夫人真是火眼金睛!可不是嘛,我这辈子就生了五个丫头片子——大的叫寿华,二的福慧,三的康宁,四的好德,五的乐善,凑着‘福寿康宁德’的好彩头呢。”
“这名字取得真好,听着就满是福气。”若璃笑着夸赞,又拿起勺子舀了口洛神花梨花露,冰凉清甜的滋味漫上来,格外爽口
说话间,乐善已经捧着个素色棉麻荷包走了过来,里头用油纸仔细包着青梅脯,轻轻放在若璃手边的桌角,小声道:“夫人,您要的青梅脯。”
……
若璃抬眸看向站在跟前的三人,目光在寿华沉稳的眉眼、康宁明媚的笑容、乐善娇俏的神态上转了一圈,笑着点评:“寿华姑娘瞧着就端庄文雅,做事定是稳妥的;康宁姑娘眉眼带笑,性子明媚讨喜;乐善姑娘眼波灵动,透着股娇憨劲儿。还差两位呢?”
……
话音刚落,后间的好德听见提及自己,便端着空碟走了出来,走到众人跟前福了福身,轻声道:“夫人,我便是好德。”
“好德姑娘看着恬静温婉,也是个省心的。”若璃细细打量着她,愈发觉得欢喜,转头对郦夫人笑道,“老板娘可真是好福气,五个女儿各有各的好,模样周正性子也好。”
弘历、弘昼、傅恒三人也顺着她的话,淡淡扫了眼几位姑娘——寿华沉稳、康宁利落、好德恬静、乐善娇俏,果然如若璃所说,各有风姿,郦夫人教女倒是有方
……
寿华四人听着这夸赞,心底又惊又喜——毕竟是太后娘娘亲口夸的,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了,齐齐福身道:“多谢夫人夸赞。”
郦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语气里满是朴实的欢喜:“真是托夫人的福!我们原本是江宁人,来京城不过半年——二丫头福慧嫁在了京城,我们想着一家人互相有个照应,就索性搬来了。再说京城好儿郎多,也盼着给剩下这几个丫头,寻个踏实可靠的夫婿,了却我一桩心事。”
弘昼闻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寿华——瞧她眉眼端庄、举止稳妥,瞧着便是个宜家宜室的姑娘,倒奇了,便随口问道:“老板娘既说二女儿已嫁,怎的大女儿寿华姑娘,反倒还未寻得婆家?”
……
这话一问,郦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郁闷:“嗐,说起来就添堵。寿华先前在江宁时,早定好了一门亲事,彩礼都过了,就等着挑个好日子嫁过去。可谁曾想,那张家儿郎竟突发恶疾,没几日就去了……这门亲自然就罢了。后来想着京城地界大、好人家多,便盼着能在这儿,给她寻个更稳妥可靠的。”
寿华站在一旁,闻言也微微垂下眼睫,眼底掠过几分无奈——这事搁在谁身上,都难免添些心结,只是不愿让母亲多操心,才一直强装豁达
“这有什么好郁闷的。”若璃放下银勺,笑着开解,语气里满是笃定,“老话都说‘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那张家儿郎没这福气娶到寿华姑娘,原是他的损失。许是上天都瞧着寿华姑娘好,特意拦着这桩事,就是为了给她留个更好的归宿呢。”
……
这话像一缕暖风,瞬间吹散了屋里的几分沉郁。寿华闻言,忍不住抬眸看向若璃,见她眉眼弯弯、笑意真切,心底的那点无奈也淡了,唇角缓缓漾起一抹释然的笑
康宁与好德也跟着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连声道“夫人说得是”
郦夫人更是眉眼一舒,拍了拍大腿笑道:“可不是嘛!我后来也这么想,咱寿华是个有福的,总能遇着对的人!”
弘历、弘昼、傅恒瞧着若璃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旁人的郁结,眼底都漾起轻浅的笑意——她总是这样,随口一句温软的话,就能把旁人的烦心事,说得通透又熨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