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四月下旬，若璃那句“以会调香、爱调香的公子贵女、格格为基准，筛选入园参与九月菊花宴”的话，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几日便在京城的官宦世家与贵胄府邸间传遍了
街头茶肆里、闺阁闲谈中，处处都在议论这新鲜事——往年菊花宴，素来以诗词、插花论高低，皆是拼的笔墨才情与风雅见识，偏今年太后娘娘换了章程，要以“制香”为凭，还许众人八月便入园，从圆明园的草木间自行取材，这般野趣与新意，倒让京中适龄的小辈们都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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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商正坐在自家院子的紫藤架下，手里摩挲着半片刚摘下的茉莉花瓣，听闻这话时，指尖微微一顿，眼底漫起几分兴味
她虽不算精通调香，却素来爱琢磨草木的气息，往日里也常将晒干的花草混着香膏揉制，图个自娱自乐
此刻念及“圆明园自行取材”，唇角不自觉轻扬：“调香么……倒真是新鲜，或许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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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盛府，三姐妹凑在一处，也正说着这事。盛墨兰手里捏着一方绣着兰草的丝帕，听得消息时，眼底瞬间亮了起来，语气难掩雀跃：“调香！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她们家虽是六品文官出身，在京中世家眼里算不得显赫，往日里想参加皇家宴集，难如登天。如今娘娘以“调香”为标准，不问家世高低，只看手艺心思，她们这般潜心琢磨过闺阁香事的，倒多了几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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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如兰性子直，早按捺不住激动，攥着姐姐的衣袖道：“可不是！若能被选上，就能进圆明园见识见识皇家园林的景致了，还有好些见都没见过的草木呢！”
盛明兰也抿唇浅笑，眼底藏着浅浅期待——她素来沉稳，不似姐姐们那般外露，却也真心盼着能有这机会：不为争什么名次，只求能踏入那座传说中“一步一景、四季皆香”的园子，亲眼看一眼园中的风光，便已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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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杨羡刚从外头回府，听闻京中传遍的菊花宴新章程，挑着眉梢重复了一遍，眼底瞬间漫起几分新奇的兴味，“还是在圆明园里自己寻草木取材、亲手制香……这可比往年死板的作诗插花有意思多了。”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细细盘算起来：“八月初入园，到九月半宴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准备。时日充裕，恰好能看出一个人对草木的感知、对香材的拿捏，更能品出骨子里的生活情趣——是敷衍了事，还是真的肯沉下心琢磨，一瞧便知。”
这般不拼家世、只论巧思的玩法，倒让他生出几分认真参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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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三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夏湾的府中，午后的日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躺在树桠间的夏静石身上
他一手枕着头，一手把玩着片刚摘下的樟树叶，听闻菊花宴的消息时，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眼底闪着通透的光：“有意思，这位太后娘娘的心思，倒是比寻常皇家宴集的主办通透有趣多了。”
他轻晃着腿：“只让在园中自行取材，便等于明晃晃暗示了——那些靠家世堆出来的贵重沉香、沉水白檀，全用不上了。所有人都得从园里的寻常花草、露水滴珠里做文章，巧思与匠心才是根本，倒真应了‘同一起跑线’这句话。”
说着，他翻身坐起，望着院外远处的天际，眸底的期待愈发浓厚——这位年仅三十五岁的太后娘娘，既是圆明园的主人，又能想出这般新奇的宴集章程，倒让他愈发好奇，这究竟是位何等通透灵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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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决明端着盏清苦的药茶，刚抿了一口，听闻菊花宴以制香为章程的消息，唇边便漫开一抹轻笑，眼底盛着几分了然与赞叹，低声呢喃：“娘娘可真是……总能出其不意，让人这般心动”
一旁的燕京墨凑过来，指尖扒着桌沿，满脸好奇地看向自家兄长：“哥，制香调香这事儿……你行不行啊？往年比诗词你能拔魁，这玩草木香材的活儿，跟舞文弄墨可不一样。”
燕决明抬眸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却藏着几分笃定：“你哥我不过是身子骨微弱，马术骑射比不得旁人，还有什么不行的？”
燕京墨闻言，眼睛瞬间亮得像藏了星光，拽着他的衣袖追问：“那这么说，这次菊花宴，你还能像去年那样继续夺魁？”
燕决明被他拽着衣袖，眼底漾起几分浅淡的笑意，语气从容又带着几分通透：“夺魁与否，倒不必急着定论。”
他抬眸望向院外开得正盛的紫薇花，慢悠悠补充道：“娘娘既定下‘园中取材、同一起跑线’的规矩，便意味着家世、贵重香材都成了无用之物。园子里遍地是可入香的草木无数，端看个人够不够用心，能不能从寻常景致里挖出不寻常的巧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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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九年五月初
万方安和的游廊深处，日光透过雕花槅扇筛进来，落在青砖地上织成细碎的金纹，混着檐外飘来的牡丹清香，漫得满廊都是清润气息
几张梨花木圆桌错落地摆着，配着紫檀太师椅，椅上软垫绣着缠枝莲纹，摸上去绵软亲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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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景致最是惹眼——红珊瑚浮云香炉的珊瑚纹理如流云漫卷，粉芙蓉晶三足香炉泛着莹润的粉光，冰蓝翡翠雕蝴蝶香炉的蝶翅纹路栩栩如生，绿松石雕麒麟嵌碧玺香炉的麒麟眼嵌着艳色碧玺
和田白玉嵌宝镂空三层宝相花熏炉的每层都雕着繁复宝相纹，影青釉莲瓣香炉的釉色清透如薄雾
一旁还放着几柄精致香杵，握在手里恰好贴合掌心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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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轻点着桌沿，眼底漾着狡黠的笑意，嗓音带着几分娇憨的威胁：“你们三可别藏私啊~好好给我调一款专属的香，不然~你们的定制香粉，可就拿不到咯~”
说着，她抬手从桌上拣过日常惯用的冰蓝翡翠雕蝴蝶香炉、粉芙蓉晶三足香炉，还有那只和田白玉嵌宝镂空三层宝相花熏炉，一一摆在自己跟前，玉指拂过炉身的纹路，满眼都是“主动权在我”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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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鸢尾、黛玉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闻言都笑出了声。意欢伸手取过红珊瑚浮云香炉，指尖摩挲着炉身的浮云纹
鸢尾拿过绿松石雕麒麟嵌碧玺香炉，晃了晃听着里头细碎的回响；黛玉则轻轻抱起影青釉莲瓣香炉，指尖蹭过釉面的莲瓣凹凸感，三人异口同声道：“自然要好好调，定让娘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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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的工序便这般开了头。若璃先取过为鸢尾定制的香材，将提前阴干的鸢尾花放入碾槽，手持香杵轻轻碾磨，动作轻缓均匀，不多时便成了细腻的浅紫香粉，空气中先漫开一股清逸的花气
她又添入少许佛手柑磨成的细粉，清冽的气息瞬间驱散了花的柔腻，再撒上一点柠檬研碎的粉末，微酸的味道跳脱出来，最后取一小勺雪松粉细细拌匀——雪松的沉稳恰好压住房前几味的轻飘，一款香便成了
她将香粉装入白玉描金鸢尾花罐，罐身的鸢尾花纹与香意相映，递过去时笑道：“试试？正合你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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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意欢的份。若璃取过晾干的兰花碾成粉，混着沉淀过的杏花酒露拌匀，酒气的醇厚裹着兰香的清雅，先有了几分底子
再加入铃兰的细粉添上灵动，最后捏起少许白姜磨成的粉撒进去——白姜的微辛不冲，反倒让香气多了层暖意，不至于太过清寒
调好后装入白玉描金清泉兰草花罐，罐口还缀着一缕浅蓝丝绦，“你素来沉稳，这香暖而不腻，衬你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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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轮到黛玉。若璃挑了青苹果磨粉，清甜的果香先漫开来，再加入木芙蓉的细粉添上柔婉，松针的粉末撒进去后，添了几分山林的清冽，又取来薄荷研碎的粉调和，最后倒入少许去年冬季收取、浸过绿萼梅香气的雪水，轻轻搅打至半干——雪水的清冽混着梅香的幽远，让整款香多了几分清冷的诗意
她将香粉装入白玉描金木芙蓉花罐，罐底刻着细小的“黛玉”二字，递过去时眼底带笑：“清润带些冷香，最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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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款定制香递完，轮到三人回赠。意欢凝神思量片刻，取过白玫瑰碾粉，甜香绵柔散开，加入雪松粉压底，与若璃给她的香遥相呼应，再添入少许石榴粉增几分清甜，最后捏了点艾草的细粉拌匀——艾草的温香能中和玫瑰的甜腻，让香气更显醇厚。她一边调整配比，一边轻声道：“娘娘喜暖香，这款该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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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性子直接，选了红玫瑰的艳香作底，青柚的微酸解腻，梨花的清甜添趣，最后加白檀粉收束，又淋了少许杏花酒露揉匀，香粉揉成细粒状，捏起来带着淡淡的酒气花香，“热闹些的香，衬娘娘春日里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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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却抿唇笑了，眼底藏着巧思
她不选寻常的白玫瑰、红玫瑰，反倒挑了绿玫瑰磨粉，带着几分清涩的花气，再加入少许胡椒粒的细粉——微辛的气息悄然融入，不张扬却添了层次，又撒上薄荷叶的粉末增几分凉意，最后取来清晨收集的牡丹花晨露，一点点拌入香粉中，晨露的水润让香气更显鲜活
“娘娘爱新奇，这香冷中带艳，该是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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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里的香意愈发浓郁，几人手里捧着各自的香罐，指尖捻着香粉轻闻，笑声混着香气，漫过檐外的花影，格外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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