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四月中旬，圆明园的风里裹着草木与花香的清润，漫过万方安和的沿湖岸线——粉蓝、淡紫的矢车菊铺成碎光花海，银白的天河繁星花与之交织，风吹过时花浪轻涌，映得水中卐字殿宇与水榭的倒影微微晃荡
檐角悬着的宝石珠串与碧玺串成的风铃，被风拂得“叮铃”轻响，细碎的声儿混着花香，漫进游廊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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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里早已布置得雅致动人：一道朱红天香绢屏风立在一侧，上面用金线银线绣满百件金银珠宝——凤冠霞帔的流苏垂落、点翠钗环的羽翅灵动、珍珠璎珞的串珠圆润，皆衬着艳艳牡丹、灼灼海棠、清雅芍药的春日花景，绣线的光泽与“珠宝”的流光交叠，竟似将满架繁花与满箱珍玩都纳在了这一方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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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的梨花木圆桌上，吃食与器物摆得精巧：玉露团莹白如雪，枇杷石榴饮盛在冰裂纹瓷盏里，琥珀色的汁儿泛着轻泡；薄荷荷叶糕透着淡绿，咬开似有凉意漫出
海棠花饮飘着几片粉瓣，清甜气息直窜鼻尖；一旁的蒙顶石花沏在白瓷盖碗中，茶香清冽。桌角立着两只花瓶，多宝碧玺瓶的光艳与绿琉璃方瓶的清透相映，正候着新折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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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两侧更是花事鼎盛：一边齐齐排开各色牡丹，怀袖香的雍容浅紫、火耀金丹的炽红、琼台玉露的莹白、玉面桃花的嫩粉、雨后风光的淡紫，还有万卷书的素净、飞燕妆的灵动、烟笼紫的幽沉，连金戈铁马的深紫、墨玉麒麟的墨黑都夹杂其间，或雍容或清雅，占尽春日风头
另一边则是芍药争艳，落日珊瑚的珊瑚红、绿晕的浅碧、杨妃出浴的粉白、雪原红星的素净一点玫红，还有芙蓉银花的皎洁、胭脂点玉的娇俏、金簪刺玉的明艳，黑海波涛的深紫与赤焰的火红相映，层层重瓣间满是鲜活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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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长庚、昆仑、七喜四只猫儿正穿梭在游廊下，毛茸茸的身子蹭过廊柱，时不时跳上花架拨弄两下花瓣，惹得花影轻晃，更添几分闲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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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斜倚在太师椅上，一身凝烟紫星罗缎曲裾深衣衬得身姿清艳——衣上绣着烟火翻涌、玉竹挺秀的纹样，缀在其间的蓝宝石、绿宝石与海蓝宝，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恰如星子落衣间
发间“银河落九天”步摇垂着细链，随呼吸轻晃，斜簪一朵雍容的怀袖香牡丹，与衣饰相映，愈发显得眉眼温润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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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一身扶光色云锦菊纹束腰常服，端坐于对面的梨花木椅上，衣上暗绣的菊纹在光下若隐若现，衬得他清俊又沉稳
他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若璃身上，从她轻抿茶饮的姿态，到眼底漾着的笑意，细细观察着她的气色——自上次郭络罗明玉冲撞后她发了场烧，他心里总记挂着，此番见她容光焕发，才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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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美。”崔晏的声音放得轻柔，目光扫过满廊花景，最终落回若璃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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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捧着枇杷石榴饮，浅啜一口，清甜的果香漫过舌尖，她笑着抬眸，眼底满是得意：“那是~我圆明园的花，自然是京城最好看的~”
不远处，鸢尾一身湖蓝色软烟罗广袖衫，裙上绣着疏朗的鸢尾花纹，步履轻缓地走在花架间
身侧的意欢则着水绿蜀锦绣兰花旗装，身姿清雅，二人一边赏着花，一边低声说着话，时不时折下几枝开得最盛的牡丹与芍药，打算插进桌角的花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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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见状，从身侧锦盒中取出一罐香粉，轻轻放在若璃手边的案桌上，罐身雕着细碎的缠枝纹，透着精致。“给娘娘的小小见面礼，是三春晓的‘花间一壶酒’。”
他看着若璃拿起香粉，眼底漾起浅淡的笑意，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的温和，“虽说娘娘素来喜欢自己制香，不过……这也是微臣的小小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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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闻言，指尖摩挲着罐身，笑着掀开盖子轻闻——一股清润的香气扑面而来，恰好合了这春日花景的意趣
她抬眸看向崔晏，眼底带着了然的温柔：“又不是你的错呀，她冲撞我，与你何干？不过这香，我确实喜欢。”她知道，他是还在为上次自己因冲撞发烧的事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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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用粉芙蓉晶三足香炉点上~”若璃扬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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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侍立的云舒应声上前，接过香粉，小心翼翼地取了些放入香炉中，不多时，袅袅轻烟便从炉盖的镂空花纹中溢出，香气渐渐漫开
初闻是桂花与玫瑰的清甜，裹着几分黄酒的醇厚，仿佛春日午后醉卧花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气与浓艳的花香；中段时，沉香的幽远渐渐浮现，混着当归的温甜，暖意漫上来；尾调的余韵里，又藏着茉莉的清逸，暖而不腻，醉而不沉，恰如在花间与友对饮，半盏清酒入喉，花香便随着酒气漫满胸腔，熨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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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味道真的不错~三春晓不愧是京城最好的胭脂香粉铺子了~”若璃闭着眼深吸一口，笑着夸赞，目光再次落在崔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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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抱着四枝刚折的花回来，有粉白的牡丹、艳红的芍药，她在桌前坐下，将花放在桌上，也顺着香气闻了闻，颔首道：“确实好闻，很是应景。”
她扫了眼崔晏，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疏离——论起对娘娘的用心，她心里还是更站傅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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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听得若璃的夸赞，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语气笃定：“娘娘温软，若喜欢这香，微臣便半年给娘娘送一次——上半年配着园里的春景，下半年衬着园里的秋光，正好应了四时之趣。”
若璃指尖轻点着香粉罐沿，闻言歪头思索片刻，眼底泛起兴味：“行啊，这主意倒不错。正好五月里我本就打算制香，前阵子收了不少清冽的杏花酒露，正愁用不完——到时候先给鸢尾制那款许诺的鸢尾花香粉，再给意欢与黛玉各量身配一款，你这‘花间一壶酒’的香底，恰好能添进去调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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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鸢尾便抱着几枝剪好的粉牡丹与白芍药回来，闻言立刻笑弯了眼，顺势在意欢身旁坐下，手里还捏着支刚折的花茎：“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我和意欢也凑个趣，俩人一起给娘娘构思一款新香，保准合您的心意。”
意欢侧头看她，眼底漾着温软的笑意，轻轻点头附和：“自然要的，早就想和鸢尾一起给娘娘制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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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端着茶盏的手微顿，唇边浮起浅笑，轻声提议：“既然是酿杏花酒收的酒露，不妨试试加些月桂叶进去——清冽的酒气混着月桂的淡香，能衬得花香更绵长些。”
“哎呀~”若璃闻言眼睛一亮，抬眸看向崔晏时，眼底满是惊喜，“原来崔大人也懂调香呀？倒藏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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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被她看得心头微暖，只低笑一声，并未多言——不过是知晓她素来爱从草木中取材制香，便私下里多留意了些香材搭配的门道，只盼着能在她聊起这些时，多搭得上几句话
鸢尾正拿着银剪修剪花枝，准备插进桌角的碧玺花瓶，闻言也放慢了动作，指尖轻点着花瓣喃喃思索：“玫瑰与月桂叶……一个甜润一个清冽，到时候咱们试试按三七的比例混着，看能不能撞出些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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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原本正端详着一枝芍药的花型，闻言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巧思，轻声接话：“我倒觉得玫瑰与雪松更搭——玫瑰的柔婉裹着雪松的沉静，刚柔相济，余韵也足。”
说这话时，她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若璃，心里暗忖：就像娘娘的温软，配着傅恒大人的沉稳，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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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听出她话里的几分暗喻，不觉失笑，抬眸看向意欢时，语气里带了几分赞同与补充：“舒妃娘娘心思果然巧，这搭配确实合衬。不过微臣倒觉得，玫瑰与白檀也能撞出妙处——白檀的温润比雪松更内敛些，混着玫瑰的甜香，更显醇厚绵长，也衬娘娘的性子。”
若璃指尖还捏着半片芍药花瓣，目光在案上的蒙顶石花茶盏与香粉罐间转了两圈，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轻抬下巴，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我，想到个特别新奇的搭配！”
说着便转头看向崔晏、意欢与鸢尾三人，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你们猜猜——玫瑰的甜香，搭配生姜的清辣，再混上蒙顶石花的高雅栗香，用杏花酒露调合，会是何等滋味？”
“生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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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闻言齐齐一怔，随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崔晏执盏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漾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意欢捂着唇轻笑，摇了摇头道：“也就娘娘敢这般想了”
鸢尾手里的花剪都放了下来，笑着轻叹：“玫瑰的柔、生姜的烈、蒙顶石花的清，这三样撞在一处，乍听着全然不搭，偏是娘娘能想出的新奇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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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玫瑰的甜香绵柔，生姜的刺辣醒神，再衬上蒙顶石花那股子清冽的栗香，寻常人只觉会乱成一团，偏她敢这般大胆混搭，倒让人莫名生出几分期待来
若璃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笃定：“九月中旬的菊花宴，我要照常办，不过今年可不再比什么作诗词、插瓶了——咱们换个新鲜的，就当场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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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眼底闪着雀跃的光，补充道：“八月就让他们提前入园，园子里的花草草木、露水滴珠，全凭他们自己去寻、去采，能取到什么好材，制出什么妙香，全看各自的心思与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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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鸢尾立刻拍手附和，眼里满是赞同，“这主意太妙了！往常作诗插瓶，总少了些野趣，让他们自己去园里取材制香，既能摸清各人对草木的感知，又比单纯比才情更有意思。”
意欢也跟着笑，指尖拂过手边的芍药花瓣，轻声提醒：“既要办得周全，娘娘可得早些让礼部把京城适龄的公子、贵女还有格格们的名单列来——您亲自挑一挑，免得漏了些懂香、爱香的妙人，也省得有那不懂规矩的搅了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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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端着茶盏，听着几人的话，唇边漾着浅淡的笑意，点头道：“可不是？这制香比诗会更考功底，娘娘可得好好挑挑，选出些真懂行、肯用心的，才不辜负这园里的好景致与好香材。”
若璃闻言，转头看向崔晏，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故意扬声道：“崔大人这话可是说早了——你若也想得魁，往后这两个月，可得好好在园子里转悠着取材，别到时候被小辈们比了下去，丢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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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闻言，低笑出声，眼底盛着几分从容的笃定，望向若璃时，语气掷地有声：“微臣，不会输的。”
话音落，他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身侧的意欢，眸底藏着一丝未说尽的意气——不仅要在制香上拔得头筹，更不会输给傅恒
意欢何等敏锐，瞬间便捕捉到他话里的潜台词，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却没接话——反正不管比什么，她心里自始至终都站傅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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