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后台的走廊里还飘着淡淡的脂粉香,张凌赫刚卸完妆换了便服,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正低头翻手机里助理发的行程表,冷不丁撞上道熟悉的身影。
“程导?”他愣了下,抬眼看清是程晨,手里的手机都顿了顿。程晨手里抱着叠剧本,大概是刚从排练厅出来,发梢还沾着点没吹透的潮气,见是他,眼睛先弯了:“刚看完你那场对手戏,最后那个转身的眼神,比彩排时沉得更透了。”
张凌赫耳尖有点热,挠了挠后颈:“还是您上次跟我说的,别盯着镜头找情绪,往角色骨头里钻——刚才站台上,就想起您说的那句‘他不是在演难过,是难过把他泡透了’。”
程晨笑着把剧本往臂弯里拢了拢:“是你自己悟得快。”她抬眼扫了圈空荡荡的走廊,“你这是刚结束?”
“嗯,等助理取东西呢。”张凌赫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过道,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剧本上,封皮隐约能看见“话剧改编”的字样,“您来盯排练?”
“可不是,”程晨叹了声,却带着笑,“几个年轻演员太紧张,台词总咬不清,刚陪着顺了两遍。”她顿了顿,忽然抬眼问他,“对了,下周话剧首演,你要是有空……”
话没说完,走廊那头传来助理喊他的声音。张凌赫应了声,又转头看程晨,眼里亮了亮:“有空!我一定来。”
话剧首演的剧场里座无虚席,暖黄的灯光落满暗红色丝绒座椅,空气中都浸着几分期待的安静。程晨在后台最后检查演员妆发时,眼角余光瞥见观众席前排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凌赫穿着件简单的深色连帽衫,帽檐压得稍低,却还是能从侧脸轮廓认出他。他身边没跟着助理,只独自坐那儿,手里捏着张节目单,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印的剧目名。
开场铃响时,程晨退回侧幕,正好对上张凌赫抬眼望过来的目光。他没说话,只朝着她的方向,悄悄弯了弯嘴角,比了个“加油”的口型。程晨心里莫名一暖,也回了个浅笑,转身示意灯光师可以启幕。
两个小时的话剧演得流畅又扎实,台下掌声一阵接一阵。到谢幕时,程晨跟着演员们一起走到台上鞠躬,目光下意识往张凌赫的位置扫——他正站着鼓掌,掌心都拍得发红,眼睛亮堂堂的,比聚光灯落身上时还显真切。
散场后观众陆续离场,程晨刚卸了舞台妆,就听见后台门口有人轻敲了两下。转头一看,张凌赫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攥着那张被捏得有点皱的节目单:“程导,首演超成功啊。”他走进来,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劲儿,“最后那段独白,演员声音抖了半分,您给切的侧光正好落在他发梢上——那一下,台下好多人都红了眼。”
程晨刚喝了口水,闻言笑了:“你倒看得细。”她擦了擦唇角,“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忙得抽不开身。”
“说好了要来就肯定来啊。”张凌赫把节目单往旁边道具桌上一放,手指蹭了蹭鼻尖,“怕提前说让你分心,就自己买了票过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真的特别好,比排练时顺多了,尤其是……”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口,耳尖悄悄泛了点红,只换了句,“总之,特别棒。”
话剧首演圆满落幕,后台热闹非凡,演员们兴奋地交流着演出心得,工作人员也忙着收拾道具、整理场地。程晨被众人簇拥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张凌赫,正站在角落里,微笑着看向她。
待人群渐渐散去,程晨朝张凌赫走去,真诚地说道:“凌赫,今天真的多亏你一直支持,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张凌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上扬,连忙点头:“当然有空,能和程导一起吃饭,我求之不得。”
两人来到一家环境清幽的私房菜馆,木质的桌椅、暖黄的灯光,营造出温馨惬意的氛围。程晨接过菜单,递到张凌赫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别客气。”张凌赫接过菜单,目光却没有落在菜品上,而是看着程晨说:“程导点吧,你选的肯定合我口味。”程晨笑着摇摇头,点了几道菜,都是店里的招牌。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聊起话剧演出的细节,程晨分享着创作背后的故事,张凌赫听得入神,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桌,精致的摆盘让人食欲大增。程晨举起酒杯,说道:“为今天的成功首演,也为我们的相识,干杯!”张凌赫也举起酒杯,轻轻碰杯,一饮而尽。用餐过程中,张凌赫还贴心地为程晨夹菜,程晨则笑着打趣他:“你这么会照顾人,以后谁要是和你在一起,可太有福气了。”张凌赫听了,脸上微微泛红,目光看向程晨,认真地说:“那得看是谁了。”
私房菜馆的包厢门没关严,程晨正夹着一筷子芦笋往嘴里送,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瞧,笑着扬声喊:“柯淳?你也在这儿吃饭?”
门口站着的柯淳愣了下,随即笑着走进来:“程导?这么巧!我刚拍完夜戏,跟剧组同事过来填肚子。”他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脸上还带着点没卸干净的妆,目光落在桌上的菜上,又冲张凌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拍那部短剧快杀青了吧?”程晨放下筷子,语气熟络,“上次看你剪的片花,最后那场哭戏比试镜时稳多了。”
柯淳挠了挠头笑:“还不是程导你当时教我‘别盯着镜头挤眼泪,想想最舍不得的人’——我拍的时候就照着想,果然顺多了。”他说着,很自然地拉了张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本来想杀青了请您吃饭的,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张凌赫没吭声,手里的公筷悬在糖醋排骨上方,指节悄悄收紧了些。他看着柯淳凑在程晨旁边说短剧里的趣事,看着程晨听得笑弯了眼,还时不时点头接两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发慌。刚才程晨夸他“懂照顾人”时的热乎劲儿,这会儿全凉了。
“那你们先吃,我不打扰了。”柯淳聊了两句就起身,临走前又补了句,“程导,杀青宴一定给您留位置啊!”
“行,一定去。”程晨笑着应下。
等柯淳一走,包厢里安静下来。张凌赫没再动筷子,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凉得发涩。程晨察觉到他不对劲,眨了眨眼问:“怎么不吃了?排骨不合口味?”
张凌赫扯了扯嘴角,声音有点闷:“没有。”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你跟他很熟?”
程晨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别扭,点头道:“还好吧,之前带他拍过个短片,这孩子挺灵气的。”
“灵气?”张凌赫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杯沿,“我看他刚才跟你说话,倒挺自在。”
程晨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低笑出声:“张凌赫,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张凌赫猛地抬眼,耳根瞬间泛红,嘴硬道:“谁吃醋了?我就是……觉得他坐这儿挺突然的。”
程晨没戳破,只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语气软了些:“他比我小五岁呢,我都把他当弟弟看。刚才教他演戏,也是怕他新人慌神。”她顿了顿,看着他依旧没完全舒展的眉头,又补了句,“再说了,刚才跟谁吃饭我才更上心,你还看不出来?”
张凌赫捏着筷子的手松了松,低头看了眼碗里的排骨,心里那点酸溜溜的劲儿,忽然就被这句软乎乎的话冲散了大半。
饭后的夜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菜馆里的烟火气。张凌赫结了账,自然地走到程晨身侧:“我送你回去。”程晨没推辞,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有晚归的行人从旁边经过,留下几句模糊的交谈声。张凌赫没怎么说话,只在程晨走到路边时,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来往的车辆,直到确认安全才放下手。
“刚才……”程晨忽然开口,侧头看他,“柯淳那事,你别往心里去。”
张凌赫脚步顿了顿,耳尖又有点热,含糊道:“没往心里去。”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又补了句,“就是觉得他跟你说话时,太随便了点。”
程晨低笑出声,路灯的光落在她眼里,亮闪闪的:“他年纪小,性子直,不是故意的。”她顿了顿,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不过,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
张凌赫被这话堵得一噎,索性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她。夜色里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沉,像浸了水的墨:“程晨,我不是随便吃醋的。”
程晨也停了脚,仰头望他,没说话。
“我在意你。”张凌赫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楚,“比朋友……更在意一点。”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远处的车流声隐约传来。程晨的睫毛颤了颤,没立刻回答,只转身拉开车门:“先上车吧,风凉。”
车里没开大灯,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映着两人的侧脸。张凌赫发动车子时,偷偷瞥了眼副驾的程晨——她望着窗外,手指轻轻抠着安全带,嘴角却好像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快到程晨家楼下时,她才轻声开口:“刚才在菜馆你说‘那得看是谁’,说的是我吗?”
张凌赫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点头:“是。”
车子稳稳停在楼下,程晨没立刻下车,转头看他:“张凌赫,我家楼下的桂花快开了,开了的话……你要不要来坐坐?”
张凌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要。”
程晨笑了,推开车门:“那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嗯。”张凌赫看着她走进楼道,直到那扇门关上,才发动车子离开。后视镜里,程晨家的窗户慢慢亮了灯,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嘴角忍不住扬得老高。
柯淳组的杀青宴摆在江边的小酒馆,晚风带着江腥味吹进来时,他正举着酒杯跟剧组同事闹,眼角余光瞥见门口进来的人,举着杯子就喊:“程导!您可算来了——”
话音没落地,就看见程晨身边跟着的人——张凌赫穿件烟灰色衬衫,袖子松松挽着,正帮程晨拉开靠墙的椅子。柯淳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笑着走过去:“凌赫哥也来啦?早知道您来,我提前多订两串烤腰子。”
张凌赫刚帮程晨把包放好,闻言扯了扯嘴角:“不用,我吃不了太腻的。”语气算不上热络,目光扫过柯淳搭在程晨胳膊上想引路的手时,还不动声色地往程晨身边站了站。
程晨没察觉这俩人之间的微妙,笑着拍柯淳胳膊:“别闹,凌赫是我拉来的,说让他也沾沾你们杀青的喜气。”
落座时柯淳特意选了程晨旁边的位置,刚坐下就往程晨碟子里夹烤串:“程导尝尝这个,老板烤的鲫鱼绝了,上次您说想吃,我特意让留了两条。”
张凌赫没说话,只拿起公筷,夹了块去了刺的鱼肉放进程晨碗里,声音不高不低:“烤的容易上火,先吃点这个垫垫。”说完还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柯淳一眼。
柯淳举着烤串的手僵在半空,后知后觉品出点味儿来——刚才还觉得张凌赫看着温和,这会儿怎么浑身带刺似的?他挠了挠头,没再往程晨那边凑,转而去跟旁边的摄影指导碰杯。
后来程晨去露台接电话,柯淳跟张凌赫坐那儿沉默着喝酒。柯淳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戳了戳张凌赫胳膊:“凌赫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张凌赫呷了口啤酒,抬眼瞧他:“没有。”顿了顿又补充,“就是觉得,程导是前辈,你别总没大没小地往跟前凑。”
柯淳“哦”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噗嗤笑出声:“哥,你该不会是怕我跟你抢程导吧?”他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放心,我跟程导真是纯师徒!我有喜欢的人了——”
话没说完就被张凌赫瞪了一眼:“吃你的串。”但耳尖那点红,却没藏住。露台上传回程晨的笑声时,张凌赫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往露台走了两步,等程晨挂了电话转身,正好撞进他怀里。
柯淳在后面看着,叼着烤串摇摇头笑——得,这下不用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