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禹兮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屏幕亮着,映得他眼神软了几分。
其实早想问了。早上收工看天色亮透,怕她还没醒;刚才想发,又怕她还在难受不想被打扰。犹豫着敲了“你好点了没有?”几个字,删了又改——直接问“头还疼吗”会不会太刻意?加个表情会不会显轻浮?最后还是按了最稳妥的那句,发送时指尖都带点微不可查的紧张。
手机搁在桌角,他假装翻剧本,余光却没离过屏幕。每回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其实是消息推送),心都跟着跳一下。直到看见程晨回“好多了”,才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抿出点笑。
想再说句“要是还不舒服随时找我”,又怕越界。她昨天拉着自己说“男朋友”时,那点强撑的样子他看得清——知道自己是被借了挡箭牌,却也没觉得恼。只想着,她能少受点委屈就好。最后只回了句“不用客气”,发送后又盯着对话框看了几秒,才把手机扣回桌面,可心里那点淡淡的惦记,总落不踏实。
程晨把手机里丁禹兮的对话框往上滑了滑,没再回消息,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这几天她刻意把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白天去工作室盯项目,晚上要么约闺蜜看电影,要么窝在家里拼乐高,连刷手机都尽量绕开娱乐版块。
张凌赫的名字像根细刺,藏在日常的缝隙里,偶尔刷到他新剧的路透照,她会飞快划过去,指尖却还是顿半秒。倒是丁禹兮偶尔会发消息来,问问她工作顺不顺,或者分享家新开的甜品店,语气总温和又克制,从不多问她和张凌赫的事。程晨也回得客气又疏朗,聊项目聊天气,绝口不提那晚的狼狈。
这天她去超市买酸奶,在冷藏柜前挑了半天,伸手拿了盒张凌赫以前总抢着喝的蓝莓味,指尖碰到盒子时才反应过来,顿了顿又放回去,换了盒原味的。付完钱拎着袋子往外走,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她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日子好像真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没那么多拉扯和哭闹,只是偶尔某个瞬间,心里会空一小块,得靠咬着唇愣会儿神才能填起来。
张凌赫是在那天从酒吧巷口回来后,才从助理支支吾吾的话里,把经纪人陈姐找程晨、塞五百万让她离开的事拼凑完整的。
他当时正在卸戏服的手猛地顿住,指尖攥着衣料拧出皱痕,脸色瞬间沉得像泼了墨。没等助理说完,抓起手机就拨了陈姐的电话,接通时声音冷得没带一丝温度:“你找过程晨?”
陈姐大概还没察觉不对,语气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凌赫你知道了?我也是为了你好,那程晨……”
“谁让你去找她的?”张凌赫直接打断,话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我跟她的事用得着你插手?五百万?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电话那头陈姐的声音弱了下去,还想辩解:“可你们公开了对事业影响太大……”
“我的事不用你管。”张凌赫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明天开始,你不用再负责我的工作了。”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力道大得让手机弹了下。旁边助理吓得不敢吭声,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眉心拧成个疙瘩——陈姐那番操作,简直是在他和程晨之间狠狠捅了一刀。难怪程晨那天那么激动,难怪她要拿丁禹兮气他。
没过两天,工作室就低调换了经纪人的消息就传开了。新经纪人对接工作时小心翼翼的,谁都看得出张凌赫这阵子的低气压——他没对外说换人的具体原因,可心里那股堵着的火气,和对程晨说不清的愧疚,压得他好几晚没睡安稳。
程晨正对着电脑改项目方案,手机响了,是公司制片部的电话。
“晨晨啊,跟你说个事儿。”对面语气带着点熟稔的热络,“新剧《风起时》的男主定了,刚签完合同——但人家提了个条件,说开机前的庆功宴,必须得你到场才行。”
程晨愣了下:“庆功宴?我又没参演这部剧……”她这阵子忙着自己的工作室项目,跟公司的剧早没什么牵扯了。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制片部的人笑了笑,“男主指定要见你,还说你不去他这庆功宴就没意义。你就当帮公司个忙,露个面就行,不用多待。”
程晨捏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心里隐约有点不踏实——能让公司这么迁就,还特意指定要她去的男主,会是谁?她没多问,只含糊应了句“我看看时间”,挂了电话后盯着电脑屏幕,刚才理清的思路全乱了。
程晨终究还是拗不过公司的软磨硬泡,换了身得体的裙子去了庆功宴。宴会厅里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她刚找了个角落想悄悄待着,就听见主持台那边响起掌声——
“下面让我们欢迎《风起时》男主角,张凌赫!”
聚光灯“唰”地打过去,穿一身黑色西装的张凌赫从人群后走出来,身形挺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正对着台下颔首致意。
程晨僵在原地,手里的香槟杯晃了晃,差点没拿稳。
是他。
难怪公司要反复催她来,难怪说男主指定要见她——他这是算准了她不会拒绝公司的安排,故意把她诓到这儿来的?
她下意识就想转身往外走,可刚挪了半步,就见张凌赫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冷硬,倒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像盯上了猎物的兽,半点不肯松。
程晨脚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了。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开始窃窃私语,她攥着杯柄的指尖泛白,只觉得这满厅的热闹,都成了扎眼的背景。
程晨看着张凌赫那副笃定的样子,又瞥见周围若有似无投过来的目光,一股火气直蹿头顶。她像个被摆上台面的笑话——被他用这种方式“请”来,还要在众人眼皮底下演这出拉扯戏。
攥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没再看张凌赫,转身就往门口走,步子快得带起一阵风。路过侍者托盘时,随手把杯子搁上去,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在喧闹的厅里不算起眼,却让她自己心里那点难堪更重了几分。
张凌赫在台上刚要开口,余光瞥见她要走,几乎是本能地迈步追过去,连主持人的话都没顾上接。“程晨!”他在她身后低声喊,声音里带着急。
程晨没回头,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像是在跟心里的火气较劲。她才不要在这儿跟他掰扯——被他用五百万推开时是她狼狈,现在被他设计来庆功宴,还是她难堪,凭什么?
走到宴会厅门口,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手腕就被人攥住了。张凌赫的掌心烫得厉害,攥得她生疼。“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哑着,带着点喘。
程晨猛地挣开,回头瞪他,眼眶有点红,却硬是没掉泪:“张凌赫,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把我骗来当靶子给人看?”她扯了扯嘴角,笑里全是冷意,“我没时间陪你演,你自己玩去吧。”说完用力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程晨从庆功宴出来,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鬼使神差又拐进了上次那家清吧。刚在吧台坐下点了杯威士忌,旁边忽然有人敲了敲桌面,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哟,这不是程大导演吗?一个人喝闷酒?”
她侧头一看,范丞丞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单手撑着吧台看她,眉眼弯弯的,倒没什么架子。程晨愣了下,扯了扯嘴角算打招呼:“范老师怎么在这儿?”
“刚跟朋友散场,”他冲酒保抬了抬下巴,“给我来杯一样的。”转头又睨她,“看你这脸拉的,跟谁置气呢?张凌赫?”
程晨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没吭声。范丞丞嗤笑一声:“就他那拧巴性子,能把好事办砸八百回。上次庆功宴他盯着你看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焊在那儿,结果转头就让经纪人干糊涂事——也就你能忍他这么久。”
程晨被他戳中心事,闷头喝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眼眶发酸。范丞丞也没再多问,只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别的,说他新拍的综艺有多离谱,说圈里哪个朋友又闹了笑话,刻意把气氛往轻松了带。
酒吧里的音乐混着人声,倒没那么冷清了。程晨听着他絮叨,心里那点堵着的气,好像慢慢散了些。
程晨没几杯就喝得晕乎乎的,脑袋靠在吧台上直晃,嘴里还含混地嘟囔着什么。范丞丞看她这模样,皱了皱眉——总不能把人扔在酒吧。他结了账,半扶半架着把程晨弄起来,她软乎乎地靠在他身上,嘴里还哼唧:“别碰我……”
“行行行不碰你,送你回酒店。”范丞丞无奈地叹口气,问了半天才从她口袋摸出手机,翻到酒店地址。一路把人塞进车里,又费劲弄进酒店房间,往床上一放,程晨翻了个身就没动静了,睡得倒沉。
范丞丞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扯过被子给她盖好,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他摸出手机给丁禹兮发了条消息:“程晨喝多了,我把她送回酒店了,房间号xxx,你要是方便……过来看看?”
发完消息,他又瞅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程晨,确认没什么事,才轻手轻脚带上门走了。毕竟男女有别,他可不想惹什么闲话,再说了,他看得出来,程晨心里那疙瘩,还得跟正主慢慢解。
收到范丞丞消息时,丁禹兮正在家里翻剧本。看到“程晨喝多了”几个字,他心猛地一紧,连外套都没顾得上换,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赶到酒店房间时,程晨睡得正沉,脸颊还带着酒后的酡红,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梦里也不舒坦。丁禹兮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弯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拧开矿泉水瓶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袋醒酒药,拆开摆好。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程晨轻微的呼吸声。丁禹兮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想起之前她在酒吧哭红的双眼,想起她逞强说“男朋友”时故作坚强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揪疼。张凌赫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把她伤成这样。
丁禹兮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紧盯着程晨,生怕她再做噩梦。时间一点点过去,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也没觉得困,就这么守着,时不时给她掖掖被子,看着她呼吸平稳了,才稍微松口气。
窗外天色渐渐泛白,丁禹兮揉了揉酸涩的肩膀,一夜没合眼,他却不觉得累。看着程晨在晨光里安睡的模样,他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不管张凌赫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程晨是被窗外的天光晃醒的,脑袋沉得像灌了铅,宿醉的后劲裹着疼意往太阳穴钻。她眯着眼坐起来,刚想揉脑袋,余光瞥见床边椅子上坐着个人,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丁禹兮靠着椅背,眼睛闭着,大概是没睡沉,被她动静惊得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起身时肩膀明显僵了下,“头还疼吗?床头柜有醒酒药和温水。”
程晨盯着他眼底的青黑,脑子宕了半秒才串起昨晚的事——庆功宴、张凌赫、酒吧、范丞丞……最后是被人送回酒店。她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脸颊有点发烫:“你……你怎么在这儿?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范丞丞送你回来的,他给我发了消息。”丁禹兮没瞒她,指了指水杯,“喝口水吧,你昨晚喝得不少。”
程晨哦了声,乖乖端起水杯吃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度,心里却有点乱。她抬眼偷瞄丁禹兮,他正背过身去整理椅背上的外套,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家似的,可那明显没休息好的样子,让她莫名有点过意不去。
“丁老师,你……守了一夜?”
丁禹兮回头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没事,我反正早起惯了。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买早餐。”
程晨看着他轻手轻脚往外走的背影,捏着杯子的手指蜷了蜷——明明是想躲着麻烦,怎么反倒又欠了他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