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污渠

冰冷的雨丝开始变得密集，敲打着废弃厂房的铁皮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掩盖了其他一切细微的声音。池正宵踉跄着冲下黑暗的楼梯，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炸裂般的剧痛，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身后对面天台上的咒骂和枪声被雨幕和距离隔断，变得模糊不清。但他知道，追兵绝不会放弃。他们很快就会绕路包抄过来。

不能停！

他冲出楼梯口，重新扎进厂区深处那片更加破败、迷宫般的区域。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却让他滚烫的神经稍微清醒了一些。

血迹！刚才落地翻滚，伤口肯定崩裂了！雨水能冲刷掉一部分，但瞒不过训练有素的追踪犬或者热成像仪！

需要水！需要掩盖气味和体温！

他的目光在雨幕中急扫。左侧，一段凹陷的铁路专用线早已废弃，枕木腐烂，野草疯长。右侧，是厂区巨大的排污渠出口，黑黢黢的洞口像怪兽的喉咙，散发着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浑浊的污水正从里面涌出，被雨水搅动着，泛着油腻的泡沫。

没有犹豫。他猛地转向右侧，踩着湿滑的淤泥，冲向那个巨大的排污渠洞口。

就在他即将冲入洞口的阴影时，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厂区主干道上，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雨幕，正快速向这个方向驶来！引擎的低吼隐约可闻。

来了！

他不再顾忌声响，猛地扑入齐腰深、冰冷粘稠的污水中！恶臭瞬间将他包裹，几乎令人窒息。污水下的情况不明，脚下踩到软烂滑腻的东西，让他几乎摔倒。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稳，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管道深处跋涉。光线迅速消失，身后洞口的微光渐渐缩小，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亮斑。彻底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水流声、雨水敲击管壁声包裹了他。

他摸索着管壁，尽量快速地向深处移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污水巨大的阻力、水底不明的障碍、肋间的剧痛，以及几乎要冲破生理极限的恶臭，都在疯狂消耗着他的体力和意志。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彻底看不见洞口的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轰鸣。他靠在一个相对干燥的管壁凸起处，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污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

外面隐约传来车辆急刹的声音，以及模糊的人声，很快被雨声和水声吞没。

他们找到这里了。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右手缓缓探出水面，握住了肋下的92式。手指扣在扳机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稍微安定。

声音在管道里回荡，难以分辨方向和距离。似乎有人也涉水进入了管道！手电的光柱在远处的水面晃动，切割着黑暗，但无法照得太远。

“……妈的！这鬼地方！”一个压抑着恼怒的声音被管道放大，扭曲地传来。

“少废话！他肯定在里面！受伤了跑不远！”另一个更冷静的声音喝道，“分开搜！注意脚下！”

光束晃动，涉水声由远及近。

池正宵缓缓吸了一口气，将身体尽可能缩进管壁的阴影里，握枪的手稳如磐石，枪口微微探出水面，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心跳声在胸腔里轰鸣，几乎要盖过外面的所有声响。

一道光束扫过他前方不远的水面，浑浊的污水下什么也看不清。涉水声越来越近，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和污水被拨动的哗啦声。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逐渐显现轮廓，手里端着枪，战术手电固定在枪管下，光柱胡乱扫视着管壁。

距离在不断拉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池正宵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不同于污水的汗味和枪油味。

就在对方的光柱即将扫到他藏身的凹陷处时——

“哗啦！”

远处管道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污水里！

靠近的追兵猛地一惊，枪口和手电光柱瞬间转向那个方向！

“那边！什么动静？！”

“可能是老鼠！或者是那家伙弄出来的！”另一个声音从稍远的地方喊道。

机会！

就在对方注意力被吸引的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池正宵如同潜伏的鳄鱼，猛地从水中暴起！带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左手精准无比地闪电般探出，一把死死扣住对方持枪手腕，向侧面狠狠一掰！同时身体前撞，右手握着的92式枪柄如同铁锤，狠狠砸向对方的太阳穴！

“咔嚓！”腕骨断裂的轻响。

“呃！”一声短促的闷哼。

所有动作在不到一秒内完成，快、准、狠！没有丝毫多余！

那名追兵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枪脱手落入污水中，战术手电也瞬间熄灭。

池正宵扶住他瘫软的身体，避免发出更大的落水声，迅速将其拖到管壁边，沉入水下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几乎无声无息，只有污水晃动的细微哗啦声，瞬间被管道永恒的轰鸣所吞没。

远处的追兵似乎没有察觉，手电光柱还在之前发出声响的区域搜索。

“有发现吗？”

“没有！妈的，可能是塌了块石头！”

“小心点！继续往前搜！”

光束和涉水声再次响起，向着更深处而去。

池正宵靠在冰冷的管壁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恶臭的气味。刚才剧烈的动作再次撕裂了伤口，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污水，不断从肋下渗出。

他低头，看了一眼水下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追兵模糊的轮廓。

然后，他开始快速在对方身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