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侦芒事务所的百叶窗被暴
雨砸得哮啪作响。我(小周)盯着电脑屏幕
上反复播放的监控片段,指尖无意识地敲着
桌面-一城西连环盗窃案的嫌疑人总在监控死
角消失,像融进黑暗的墨。
“韦队,法医那边传消息,失踪案受害者指甲
缝里的纤维,成分和城东废奔纺织厂的羊毛
一致。“小丹推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她总
在熬夜时穿那件焦糖色毛衣,袖口磨出细
毛,像只温顺的小兽。
韦贺恩没抬头,指尖捏着一枚放大镜,正对
着份旧报纸的边缝细看。他今天换了副金丝
眼镜,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把眼底的红血
丝藏得很好。“让技术科查纺织厂近三个月的
出入登记,重点标红左撇子。"他声音里带着
熬夜的沙哑,却精准得像手术刀,“还有,锦
绣小区的报案,police 那边转过来了,说
是'家庭意外’,但出警记录里写了“阳台栏杆有
异常抓痕。
我心里一动。韦贺恩从不错过“异常”这两个字驱车穿过雨幕时,车窗外的霓虹被雨丝揉成
模糊的光斑。锦绣小区是栋灰扑扑的老楼,
墙皮剥落得像块掉渣的饼干,702室的窗口亮
着惨白的灯,像只瞪圆的眼。
电梯在六楼就卡住了,我们踩着吱呀作响的
楼梯上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男人压抑的
哭声,混着police 做笔录的询问声,黏糊糊
地裹在潮湿的空气里。
第二章 伤痕与谎言
702室的门开着,
一股铁锈味撞进鼻腔。客厅
的地板是暗棕色的,积着没擦干净的水痕,
像谁哭过的脸。茶几翻在一边,玻璃碎片嵌
进地毯,旁边扔着个摔变形的陶瓷花瓶,水
渍在墙角泅出深色的圈,圈里浮着几片干枯
的玫瑰花瓣一一像是场激烈争吵的遗骸。
阳台的风卷着雨丝灌进来,韦贺恩侧身避
开,他的黑色风衣扫过沙发,带起一根长头
发,缠在扶手上,是深棕色的,发展有点卷
“我叫林国栋,是...是我报的案。“男人坐在
沙发边沿,背向偻着,像被抽走了骨头。他
穿着件灰色毛衣,领口沾着块深色污渍,袖
口卷着,露出手腕上几道紫红的印子,像被
什么东西死死攥过。
“赵兰女士坠落时,你在什么位置?”韦贺恩
蹲下身,视线与林国栋平齐。他总能在问话
时放低姿态,却让对方无处可逃。
林国栋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向阳台:“我..
我在厨房拿降压药,听见她喊了一声,跑出
来就看见...就看见她趴在楼下花坛里...他
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鸣咽,“我们没吵
架,真的,她就是最近总说头晕,可能...可
能是没站稳.
“没站稳会在栏杆上留下三道深沟?“小丹突
然开口,她正蹲在阳台边,戴着手套的指尖
轻轻碰了下栏杆上的抓痕。那痕迹很深,边
缘的漆皮翻卷着,像被指甲狠狠抠过,
“而且
这抓痕是斜向上的,像是有人被推时,反手
抓住栏杆挣扎的样子。
林国栋的肩膀猛地一颤,没说话。
我在卧室搜查时,发现衣柜最底层藏着个上
了锁的木盒子,锁是黄铜的,磨得发亮,上
面刻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小丹掏出根发
夹,三两下就开了--她总说自己小时候是
“开锁小能手”,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爸总
把零食锁起来。
盒子里铺着块褪色的红绒布,放着本带锁的
日记,还有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碎
花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可手臂上却有
青一块紫一块的印子,像被乌云遮住的月。
最新的日记页被水泅过,字迹模糊,只能看
清“他又打我了“晓晓下周回来 “不能让她看
见
“家暴。"小丹的声音有点发紧,她捏着照片
的指尖泛白,“这女人叫赵兰,
是林国栋的妻 子,照片里的伤,新旧叠加,
至少持续了五年。
韦贺恩正站在阳台,雨丝打湿了他的发梢
他却像没察觉。“林国栋的毛衣领口,“他突
然开口,“污渍是深褐色的,边缘发乌,像被
什么东西擦过。还有他的左手食指,指甲缝
里有红色纤维,和卧室窗帘的料子一致。
我凑近看,果然。林国栋说自己在厨房拿
药,可厨房的窗帘是蓝色格子的。
第三章 少女的发丝
“晓晓?你怎么在这?“林国栋的声音突然拔
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次卧的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脸。女孩穿着
蓝白校服,头发很长,垂下来遮住半只眼
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刚哭过的小鹿。
她手里捏着本书,书脊磨得发亮,是本高二
的数学笔记。
“我...我今晚回来拿书,明天要月考。“她声
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视线落在地上的
了一下,“我进门时,……听见爸爸妈妈在吵
架 ,然……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响,像是
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韦贺恩的目光落在她的校服裙摆上--那里沾
着块泥渍,混着点草屑,颜色比阳台花盆里
的土深。“你进门时,他们在吵什么?“他语
气平淡,却像在女孩紧绷的神经上敲了
下
女孩的手指抓紧了笔记本,指节泛白:“我
我没听清,好像是说说...钱的事。我爸最近总
跟我妈要钱,说要做什么生意。
小丹突然蹲下来,视线和女孩平齐,递过去
一张纸巾:“你的手腕怎么了?”
女孩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身后,可我已经看
见了--手腕内侧有道浅浅的红痕,像被什么
细绳子勒过,边缘还沾着点透明的胶状物。
“是....刚才躲在房间里,不小心被抽屉夹到
的。"她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
只有肩膀在微微发抖。
韦贺恩突然走向阳台,他的风衣扫过栏杆
时,带起一根头发,和之前在沙发扶手上看
到的那根一样,深棕色,发尾微卷。他抬头
看向楼顶的水箱,又低头看了看楼下的绿化
带--那里种着排冬青,叶片上沾着的泥点,
和女孩裙摆上的颜色一致。
“小周,
“他头也没回,“去查小区后门的监
控,看今晚七点到八点,有没有穿蓝白校服
的女孩出去过。小丹,让法医过来,重点查
次卧的窗合和阳台外侧的墙壁o
林国栋突然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发出刺
耳的响声:“你们怀疑晓晓?她还是个孩子!
阿兰是自己想不开,她早就说了,活着没意
思!
女孩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突然哭出声:“是
我爸!是他推我妈的!我看见他把我妈往栏
杆那边推,我妈抓着栏杆不放,他就……
他就用脚踹我妈的手!”
她的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林国栋的脸瞬间
变得惨白,嘴唇哆嘹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可我注意到,女孩说这话时,视线瞟向了阳
台的左侧,而栏杆上的抓痕,集中在右侧。
第四章错误的拼图
法医的初步报告很快出来了:阳台外侧墙壁
上,距地面一米五的位置,有半个模糊的脚
印,鞋码37,和女孩脚上的运动鞋一致;次
卧窗台的栏杆上,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但残
留的指纹,和女孩的吻合;她手腕上的红
痕,成分检测是透明胶带,和阳台晾衣绳上
的胶带一致。
“还有,林国栋毛衣领口的污渍#,是赵兰的口
红,牌子是豆沙色”,和梳妆台上那支一致,
但膏体是断的,像是被人用力掰过。“小丹把
报告拍在桌上,焦糖色毛衣蹭过文件,带起
片静电,“监控显示,林晓今晚七点十分从小
区后门出去过,七点四十五分回来的,手里
多了个黑色塑料袋,进楼前扔进了垃圾桶-
我让police去翻了,里面是双湿透的手套,
掌心有磨损,沾着的泥土和绿化带的一致。
韦贺恩指尖在桌上敲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像在拼凑散落的拼图。“林晓在撒谎,
但她不
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为了掩盖“「真相'里更残酷
的部分。”他突然停手,“去查赵兰的病历
尤其是精神科。
医院的记录像把钥匙,打开了所有疑点。赵
兰三年前被诊断出重度抑郁症,长期服用安
眠药,最近一个月的处方单显示,剂量加了
她的主治医生说,赵兰上周来复诊时,曾说
过“想拉着他一起解脱“
我们再次提审林晓时,把病历放在她面前。
女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过了很久,才抬
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妈……她……她早就不想活了!”她声音发颤
“她总说,我爸毁了她的一辈子,要拉着他一
起下地狱。今晚我回来,正好撞见她抓着我
爸往阳台外拖,我爸拼命挣扎,手腕被她抓
出了...我妈嘴里还喊着“一起死,我怕我
真的被她拖下去,就...就从后面推了我妈一
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落进深潭的石子:“我
妈没站稳,掉下去了。我爸吓得瘫在地上
我...我就想,反正我爸也打了我妈那么多
年,不如就让他替我妈.....#。
她手腕上的胶带,是为了擦卓栏杆上的指
纹;校服上的泥,是她翻阳台去绿化带扔手
套时沾的;林国栋毛衣上的口红,是赵兰拖
拽他时蹭上去的。
所有的疑点都串起来了,像幅被强行打乱又
重新拼好的画,只是拼画的人,选错了拼图
的位置。
第五章 雨停之后
林晓被带走时,天已经亮了。雨停了,阳光
从云缝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她
走得很慢,校服的衣角扫过楼梯的台阶,像
片被风吹落的叶。
林国栋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手里捏着那张
赵兰笑成月牙眼的照片,肩膀垮得像座塌了
的桥。police说,会追究他长期家暴的责
任
“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相,其实只
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部分。
回去的路上,
韦贺恩突然说。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眼底的红血丝终于露了出来,“林晓以为掩盖
了真相,却不知道她拼错的拼图,反而露出
了最痛的棱角。
小丹把车窗降下一点,风灌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那女孩的笔记本里,
最后一页写
着等考完试,带妈妈去看海。"她声音很
轻,“海是蓝的,对吧?不像这老楼,只有灰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突然想起刚才在702
室阳台看到的一一栏杆缝里卡着片干枯的玫瑰
花瓣,是从那个刻着玫瑰的木盒子里掉出来
的吧?或许在很久之前,这个家里也有过玫
瑰色的日子。
事务所的台灯还亮着,桌上的案件卷宗又厚
了一页。韦贺恩已经开始看纺织厂的登记
册,小丹在整理林晓的笔录,笔尖划过纸
张,发出沙沙的响。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像一道道等待被解开的谜题。而我们知道,
每个谜题背后,都藏着一个被生活揉皱的灵
魂,等着有人轻轻展开,读懂那些没说出口
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