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根下的阴凉挪了位,日头毒得很,晒得林枫头皮发烫。肚子里像是揣了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干,眼冒金星。这不是梦该有的感觉。梦里的饥饿不会这么真实地绞着你的胃,让你浑身发软。
他试着站起来,腿脚有些虚浮,这身体笨重而陌生。几个半大的孩子又跑回来,隔着几步远朝他扔小土块,嘻嘻哈哈地喊:“傻根!傻根!饿不饿?去河里摸鱼啊!”
土块砸在他破旧的麻衣上,散成灰尘。林枫没理他们,只是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左手手背,那里光滑一片,没有那道熟悉的旧疤。他心里空落落的。
一个看起来面善些的妇人端了个粗陶碗过来,里面是小半碗糊糊似的东西,还搁了半块黑乎乎的饼子。“喏,吃吧。”她语气里带着点怜悯,又有点不耐烦,“吃了别老在俺家门口蹲着,去村口老槐树下躺着去。”
林枫接过碗,手指触碰到温热的陶壁,粗糙的质感刮着指腹。他几乎是用抢的,把那碗糊糊灌进嘴里,味道寡淡,夹杂着没磨碎的麸皮,喇嗓子。那饼子硬得能硌牙,他费力地啃着,咀嚼肌酸胀。
妇人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回屋了,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这就是“傻根”的日常。靠着村里人偶尔的施舍,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林枫靠着土墙,慢慢消化那点食物,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是林枫,历史系的大学生,怎么就成了这个叫“傻根”的守村人?爷爷刚去世,那玉扳指……
他猛地抬起手,看向拇指。灰扑扑的玉扳指还好好戴着,在这穷困潦倒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仿佛本就该在那里。
日头渐渐西斜,气温降了下来。远处山峦的轮廓变得模糊。有村民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看见他,大多视而不见,偶尔有人摇摇头。
“傻根,天黑了,别在外头晃悠,最近山里不太平。”一个老汉经过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也没指望他回答,佝偻着背走远了。
不太平?林枫心里一动,但“傻根”的记忆碎片里搜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有零散的饥饿、寒冷和被驱赶的画面。
他依着本能,或者说依着这身体残留的习惯,慢吞吞地挪到村尾一个快要塌掉的窝棚里。这里大概就是“傻根”的住处,里面堆着些干草,散发着一股霉味。他蜷缩在干草堆上,夜晚的寒意渗进来,冷得他有点哆嗦。
闭上眼睛,努力去想醒来,回到爷爷的老屋,回到他的大学。
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际,一声尖锐至极的呼啸声猛地划破夜空的寂静!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窝棚顶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落,砸了他一脸。
林枫猛地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连滚爬爬地冲出窝棚。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两道耀眼的光芒如同流星般猛烈碰撞在一起!一青一红,速度快得惊人。剧烈的爆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强大的气浪从高空压下,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窝棚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青光猛地大盛,化作无数道凌厉的风刃,铺天盖地地斩向红光。红光则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火焰盾牌,死死抵挡。风刃与火盾碰撞,迸发出刺眼的光晕,飞溅的火星像雨点一样落下,点燃了远处的山林,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林枫僵在原地,张大嘴巴,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仰着头,看着这远超他理解范围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那不是科技,不是特效。
那是……力量!纯粹而恐怖的毁灭性能量!
青光中似乎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影,红光里则是一个浑身缠绕着火焰的壮汉。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引动天地灵气剧烈波动,狂风呼啸,雷鸣电闪。
“赤老鬼!今日必取你狗命!”青光中的人影厉声喝道,声音如同九天雷霆,滚滚而来。
“牛鼻子道士!凭你也配!”红光大汉狂笑,声若洪钟,震得林枫气血翻涌。
他们的话语林枫听得半懂不懂,但那其中蕴含的杀意和威压,却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让他从骨头缝里感到战栗。
这就是赵叔嘴里“不太平”?
这就是……这个世界?
一块被崩飞的、燃烧着火焰的碎石拖着黑烟,呼啸着砸落在离林枫不到三十米的地方,轰地一声炸开一个大坑,泥土四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林枫被气浪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脸颊被飞溅的土石擦破,火辣辣地疼。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过他。
他连滚带爬地退回摇摇欲坠的窝棚角落,死死盯着外面末日般的景象,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冰凉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藉慰。
高空中,仙人的战斗还在继续,光芒闪耀,巨响轰鸣。而在地上,在一个快要倒塌的窝棚里,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正经历着世界观彻底崩塌又重塑的过程。
他不再认为这是梦了。
今晚,这个世界用最暴烈的方式,向他揭开了冰山一角。
窝棚外,被点燃的山林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气味,混合着尘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他身体本能地渴望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