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第一关灵根检测的少年少女们，被引到山谷一侧稍作休息。约莫有三十来人，脸上大多带着兴奋和忐忑，彼此间小声交谈，或是好奇地打量着其他人。
林枫独自站在人群边缘，靠着一块山石，闭目养神。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的生死危机。周围那些雀跃的讨论声，仿佛离他很远。
“这位兄台，恭喜通过灵根测试。”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枫睁开眼。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面容清秀、眼神明亮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友善地笑着。这少年看起来家境一般，但气质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同喜。”林枫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在下张子凡，来自山下的清河镇。”少年自我介绍道，似乎并不介意林枫的冷淡，“兄台刚才引起的动静可真不小，那金光……可惜后来……”他顿了顿，露出惋惜的神色。
“林枫。”林枫报上名字，没接关于灵根的话茬。
张子凡笑了笑，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不知这第二关考核会是什么？听说往年每次都不一样，有时是考验毅力，有时是悟性，甚至还有直接比拼术法基础的。”
“等等就知道了。”林枫目光扫向山谷深处那云雾缭绕的山门。他能感觉到，那里有更强的灵气波动，也有更多道目光在审视着他们这些通过初选的人。
张子凡见他似乎不愿多谈，也不纠缠，只是站在一旁，同样望向山门，眼中充满了对仙门的向往和志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名主持灵根测试的青袍道人再次出现。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第二关，问心路。”道人声音清冷，“此路无关修为，只问本心。能在一个时辰内，凭自身意志走到尽头者，便算通过。途中放弃或超时者，淘汰。”
他袍袖一挥。
只见前方山谷深处的云雾忽然剧烈翻涌起来，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小路凭空出现，直通云雾深处，看不到尽头。石阶古朴，布满青苔，看起来平平无奇，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开始吧。”
道人的话音落下，早已迫不及待的少年少女们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向石阶，生怕落后一步。
张子凡对林枫说了声“林兄，加油！”也随着人流快步向上走去。
林枫走在最后，步伐不疾不徐。当他踏上第一级石阶时，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身上突然背负了沉重的枷锁，脚步微微一沉。
越往上走，压力越大。才走了几十级，前面就有人开始喘粗气，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压力不仅是作用在身体上，更像直接作用在神魂上，让人感到疲惫、沉重，心生退意。
林枫眉头微皱。这压力对他经过玉扳指和残卷锤炼过的身体以及远比同龄人坚韧的意志来说，尚且能够承受。他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一步步向上，超过了一个个步履蹒跚、满脸汗水的人。
石阶蜿蜒，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隔绝了视线，只能看到前后几步的距离。寂静中，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走着走着，前方的雾气忽然扭曲变幻。
林枫脚步一顿。
他看到了……爷爷。老人站在破旧的老屋门口，笑着对他招手：“小枫，回来啦？快进屋，爷爷给你炖了肉……”
画面温暖而熟悉，带着一种让人沉溺的安逸感。只要停下脚步，似乎就能回到那个虽然清贫却充满温情的过去。
林枫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指尖微微颤抖。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指甲用力掐入掌心，刺痛感驱散了幻象。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恢复冰冷，毫不犹豫地迈步，穿过了那虚幻的景象。
幻象破碎。
但紧接着，新的幻象接踵而至。
他看到了黑风寨冲天的火光，听到了林石带着哭腔的呼喊：“林哥！别丢下我！” 他看到了雨夜驿亭里飞溅的鲜血和那双冰冷嗜杀的眼睛。 他看到了那三个倒在血泊中的毛贼扭曲惊恐的脸。
恐惧、愧疚、后怕……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淹没，拖入无尽的深渊。
“你杀了人……” “你冷血……” “你回头看看，你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低沉沙哑的耳语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拷问着他的内心。
林枫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呼吸急促起来，脚步也变得沉重。这些确实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眼神反而越发坚定，甚至透出一股狠厉。
“是，我杀了人。”他在心里冷冷地回应着那幻象耳语，“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我想活下去，有错吗？”
“活着，就得踩着别人上去吗？”幻象质问。
“如果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林枫踏上一级更陡的石阶，肩胛的伤口在压力下隐隐作痛，但他脊梁挺得笔直，“那我就要做踩人的那个，而不是被踩的！”
仿佛被他的意志激怒，周围的压力骤然增大！幻象也变得越发逼真恐怖，甚至出现了他被那黑衣头领一刀穿心、倒在冰冷雨中的画面！
林枫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衣服。他咬着牙，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在与无形的重压和内心的魔障抗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意志快要到达极限，身体摇摇欲坠时，前方的压力陡然一轻！
浓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他已然站在了石阶的尽头。这里是一处平坦的山崖，崖边站着几位气息渊深的青云门修士，包括那位青袍道人。他们面前，已经站了十几个人，张子凡也在其中，正喘着粗气，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
看到林枫走上来，张子凡眼睛一亮，冲他微微点头。
青袍道人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似乎在他苍白的脸色和还在渗血的肩头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能看出这个少年身上带伤，而且伤得不轻，竟也能撑过来。
林枫走到通过者中间，沉默地站定，调息着紊乱的呼吸和气血。他看了一眼身后依旧被浓雾笼罩的石阶，那里还有零星的人影在艰难挣扎，更多的是瘫倒在半途，满脸绝望和不甘。
最终，在一个时辰将至时，又勉强上来了两人。加上之前的，通过这第二关的，只剩十八人。
青袍道人微微颔首：“能过问心路，心志尚可。休息片刻，准备最后一道考核。”
众人闻言，纷纷坐下调息，脸上都带着庆幸和后怕。这问心路，看似简单，却远比想象中凶险，直指人心弱点，淘汰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
张子凡凑到林枫身边，低声道：“林兄，你真厉害！带着伤都能这么快上来。”
林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这张子凡心性纯良，意志也颇为坚定，是个真正的修道种子。和自己……不是一类人。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青袍道人再次开口。
“最后一道考核，很简单。”他指着悬崖边一块半人高的、通体黝黑的石碑，“此乃‘悟性碑’，内含一门最基础的引气法诀‘《青云诀》’前三层。尔等有三日时间在此参悟。三日内，能成功引气入体，并运转一个小周天者，便可入我青云门下，为外门弟子。”
此言一出，剩下的十八人顿时激动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那黑色石碑。
引气入体！这才是真正踏上仙路的第一步！
“现在开始。”
道人大袖一拂，不再多言。
众人立刻围到悟性碑前，凝神望去。只见那黝黑的碑面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个淡银色的、玄奥复杂的符文和经脉运行图，旁边还有细小的文字注解，正是《青云诀》的修炼法门。
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如饥似渴地记忆、理解、尝试感悟。
林枫也凝神看去。那些符文和运行路径极其复杂，晦涩难懂。他尝试按照上面的描述，去感应天地间的灵气，却只觉得周围空空荡荡，什么也感觉不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
有人开始面露喜色，身上泛起微弱的灵光，似乎已经摸到了门路。 有人则急得抓耳挠腮，满头大汗，不得其法。 张子凡盘膝而坐，眉头紧锁，但周身气息平稳，似乎已渐入佳境。
林枫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在外，无法触及那所谓的“灵气”。
是因为灵根有损？还是方法不对？
他看了一眼拇指上的玉扳指，它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却要倒在这最后一步？
不。
他眼神一厉，不再机械地照搬碑文上的方法。而是结合起自己修炼那无名残卷的经验，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血之力，尝试去共鸣，去牵引。
同时，他全部心神沉入对碑文的感悟中，不再去“看”，而是去“感受”那些符文的内在韵律。
就在他心神沉浸到极致，几乎忘却外界时——
拇指上的玉扳指，再次极其轻微地一动。
这一次，没有温热感，反而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清凉的吸力。
紧接着，他仿佛听到“啵”的一声轻响，那层隔绝感应灵气的无形隔膜，被这丝吸力悄然洞穿了一个细微的小孔！
霎时间，他“看”到了！
周围的世界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无数细密如尘、色彩各异、活泼跃动的光点！它们充斥在空气中，在山石里，在草木间，无处不在！
这就是灵气！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按照《青云诀》的法门，尝试引导那些代表金系的、锋锐明亮的白色光点，通过那被玉扳指洞开的“小孔”，吸入体内。
过程依旧艰涩，如同小溪通过狭窄的管道，缓慢而艰难。但毕竟，开始了！
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带着锋锐气息的灵气，终于被他引入经脉，按照《青云诀》的路线，缓缓运转起来。
三日期限将至时，林枫终于勉强完成了一个小周天的运转。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青袍道人正站在他面前，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
“通过。”道人淡淡宣布。
林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向周围，最终成功引气入体的，包括他在内，只有九人。张子凡也在其中，正欣喜地看着他。
青云门，仙路……
他终于，踏进来了。
虽然只是最初的一步，虽然前途未卜，虽然灵根似乎仍有隐患。
但终究，是进来了。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的灵力，以及那枚再次沉寂下去的玉扳指。
新的起点，开始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