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云果然说到做到,经常来杂货店看林微言。有时带些衣服鞋子,有时带些补品零食,每次来都嘘寒问暖,努力想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林微言一开始很拘谨,后来慢慢也习惯了。她能感受到柳曼云的真心,只是那份母女间的亲昵,却怎么也培养不起来。倒是赵慧兰,看出了柳曼云的用心,偶尔还会劝林微言:“你妈也不容易,多跟她亲近亲近。”
林微言点点头,试着去接受柳曼云,可心里始终隔着一层。
这天,柳曼云又来店里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身姿挺拔,眉眼清俊,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微微,这是顾晏辰,”柳曼云笑着介绍,“他是你苏伯伯的得力助手,也是……你清媛姐姐的朋友。”
顾晏辰对着林微言笑了笑,伸出手:“你好,林微言。我常听清媛提起你。”
他的笑容很温和,声音也很好听,林微言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赶紧伸出手,轻轻跟他握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来,小声说:“你好,顾先生。”
“别叫顾先生了,叫我晏辰就好。”顾晏辰说。
柳曼云看着他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晏辰这孩子,人很好的。微微,你以后在学校或者生活上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
林微言点点头,没说话。
顾晏辰在店里坐了一会儿,跟柳曼云和林建国聊了几句,大多是关于苏氏集团的事,林微言插不上嘴,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她发现顾晏辰很会说话,不管说什么都条理清晰,而且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难怪柳曼云那么夸他。
临走时,顾晏辰递给林微言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林微言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
看着顾晏辰和柳曼云离开的背影,赵慧兰凑到林微言身边,小声说:“这小伙子长得真俊,人也看着靠谱。”
林微言的脸微微一红,赶紧把名片塞进口袋里:“妈,你说什么呢。”
从那以后,顾晏辰偶尔会联系林微言。有时是问她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有时是给她发一些有趣的文章,语气总是温和又礼貌。林微言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后来也渐渐放开了,会跟他聊一些学校里的事,或者分享一些自己喜欢的歌。
她发现顾晏辰懂得很多,不管她聊什么,他都能接上话,而且总能给出一些独到的见解。跟他聊天很舒服,像跟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这天,林微言放学回家,路过一条小巷时,被几个女生拦住了。为首的是隔壁班的张琪,平时就喜欢跟苏清媛一起玩。
“林微言,”张琪抱着胳膊,斜眼看着她,“听说你是苏家的亲生女儿?怎么还住这种破地方啊?”
旁边的女生也跟着起哄:“就是啊,是不是苏家不想要你啊?”
林微言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脸色虽白却梗着脖子没退半步:“我住哪里,跟你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张琪往前凑了半步,发尾扫过肩头,语气尖酸得像淬了冰,“以前看你缩着脖子走路,还当你是真老实,原来藏着这么大的事。现在认回金贵爹妈了,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穿校服的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我没有。”林微言咬着下唇,唇瓣被牙齿硌出红痕,“我从没这么想过。”
“没有?”张琪嗤笑一声,声音脆生生的,却裹着刺,她伸手就去扯林微言的书包带,“那你倒是说说,苏家给了你多少好处?是不是比清媛的还多?不然怎么死赖在杂货铺里不挪窝,装给谁看呢?”
林微言下意识往旁边躲,书包带却被张琪死死拽住,帆布带勒得肩膀生疼,下一秒,书包扣崩开,里面的课本、笔记本哗啦啦掉了一地。她慌忙蹲下去捡,指尖蹭过掉在最底下的钢笔尖,一道细小的血口立刻冒了红,血珠滴在米白色的笔记本封面上,像朵突兀的小花。她却没顾上疼,只手忙脚乱地把书往怀里拢。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半张清俊的侧脸——是顾晏辰。他显然也看到了巷子里的情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推门下车,皮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浸了凉的玉,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张琪几人回头看到顾晏辰,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被戳破的气球。她们都知道顾晏辰是苏氏集团的人,更是苏清媛放在心尖上的人,哪里敢得罪?张琪讪讪地松了手,手指绞着衣角:“顾……顾先生,我们就是跟林微言开个玩笑呢。”
“玩笑?”顾晏辰走到林微言身边,也蹲下身帮她捡书。他的指尖先触到那本染了血的笔记本,抬眼瞥见她指头上的血珠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把人弄伤了,也算玩笑?”
他伸手想碰她的指尖,指腹刚擦过那道血口,带着丝微凉的触感,林微言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小声道:“我没事。”
顾晏辰没再勉强,把捡好的书递还给她,站起身时,目光落在张琪身上,眼神比刚才沉了些:“苏先生和苏太太一向待人宽厚,想必也不希望看到有人借着苏家的名义欺负人。”他顿了顿,语气淡了些,却更让人发怵,“如果再让我看到这种事,就别怪我直接把话带给苏先生了。”
张琪脸“唰”地白了,连连点头:“我们知道了顾先生,再也不会了。”说完拉着旁边两个女生,头也不回地跑了,跑过顾晏辰身边时,还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巷子里总算安静下来。顾晏辰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个创可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他的指尖很稳,轻轻捏着她的手指,把创可贴贴在血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还疼吗?”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带着点淡淡的雪松味,林微言的耳尖腾地红了,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不疼了,谢谢你。”
“不用谢。”顾晏辰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又很快压下去,“我送你回家吧。”
林微言抱着书点点头,没拒绝。
两人并肩往巷外走,夕阳正斜斜地挂在巷口的老屋顶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交叠在一起。顾晏辰没多说话,只偶尔侧头看她一眼,眼神里落着碎光,软乎乎的。林微言也没敢抬头,怀里的书还带着刚才掉在地上的潮气,心里却像揣了只扑腾的小兔子,怦怦直跳。
快到杂货店时,林微言停下脚步,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顾先生,就到这里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叫我晏辰就好。”顾晏辰站定,看着她被夕阳染成暖黄色的发顶,“还有,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忍着,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电话,你有。”
林微言想起那张被她夹在课本里的名片,点点头,声音轻得像缕烟:“好,晏辰。”
看着林微言抱着书走进杂货店,玻璃门“叮铃”响了一声,顾晏辰才拿出手机,给苏清媛发了条消息:“今天看到张琪她们在巷子里堵林微言,我已经警告过了。你回头跟你那些朋友说一声,别再去找她麻烦。”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苏清媛就回了:“知道了,谢谢你。我会跟她们说的。”
顾晏辰收起手机,转身往车边走去。秋风吹起他的衬衫袖口,露出手腕上的表链。他知道,林微言和苏清媛之间的疙瘩,哪能靠一句“别麻烦”就解开?而他夹在中间,似乎也越来越身不由己了。
林微言回到家时,赵慧兰正站在柜台后算账,看到她手指上的创可贴,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柜台上:“微微,你的手怎么了?”
林微言把刚才的事简略说了说,赵慧兰听得眉头直拧,心疼地拉过她的手看了又看:“这些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还好有顾先生在。”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微言泛红的耳尖上,眼神里带了点探究,“微微,你跟顾先生……好像挺熟的?”
林微言的脸“腾”地红了,赶紧抽回手,往厨房躲:“妈,我去洗手,刚捡书沾了灰。”
赵慧兰看着她匆匆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追问。
晚上躺在床上,林微言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着眼,全是顾晏辰蹲下来帮她捡书的样子,他指尖的温度,他贴创可贴时专注的眼神,还有他看着她时,眼里软乎乎的光。她知道自己对顾晏辰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可又觉得两人之间隔着条看不见的河——他是站在云端的人,是苏清媛的朋友,而她,只是个在杂货铺长大的普通女孩。
就在这时,手机“嗡”地振了下。是顾晏辰发来的消息:“睡了吗?手指上的伤口没事了吧?”
林微言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犹豫着敲出字:“还没睡,伤口没事了,谢谢你。”
顾晏辰的消息回得很快:“那就好。早点睡,别熬夜。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林微言把脸埋进枕头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也许,那条河的水,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深。
而她不知道的是,苏家别墅二楼的卧室里,苏清媛看着顾晏辰发来的那条“警告张琪”的消息,眼圈慢慢红了。她捏着手机,指节发白——她喜欢顾晏辰三年了,从第一次在父亲公司见到他开始,她以为只要她再主动些,总能焐热他的心。可自从林微言出现后,她分明看到,顾晏辰看林微言的眼神,和看别人都不一样。
凭什么呢?林微言明明什么都没做。
一股酸涩的嫉妒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口,勒得她喘不过气。她拿起手机,给张琪发了条消息:“以后别再去找林微言的麻烦了。”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趴在床上,眼泪砸在柔软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没发现,自己攥着床单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她更不知道,这个看似妥协的决定,并没有让风浪平息,反而让藏在暗处的漩涡,转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