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江城秋天的流水，看着缓，却悄无声息地淌过了不少时日。张琪等人果然没再找过林微言的麻烦，学校里倒也清静。只是她和苏清媛之间，那层薄冰似的隔阂始终没化，两人在教室碰面，大多时候也只是匆匆移开目光，像两条平行线，再难有从前那样随意搭话的时刻。

倒是顾晏辰，和林微言的联系渐渐多了些。有时是傍晚放学，他的车会“恰巧”停在离杂货店不远的街角，摇下车窗冲她笑：“顺道，送你一段？”有时是周末，他会发来几张书店的照片，问她：“上次你说想看的那本诗集，这里有，要不要给你带一本？”

林微言起初总有些拘谨，会红着脸摆手说“不用麻烦”，可架不住他的温和——他从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像春日里不灼人的风。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会在他递来热奶茶时小声说“谢谢”，也会在他聊起工作趣事时，弯着眼睛听。

赵慧兰看在眼里，心里门儿清。这天晚上林微言正趴在桌上写作业，赵慧兰端着盘洗好的草莓进来，往她手边一放，状似无意地说：“顾先生对你倒是上心。”

林微言笔尖一顿，耳尖先红了，含糊地“嗯”了一声，假装专心看题目。

赵慧兰挨着桌沿坐下，剥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微微啊，妈不是想催你什么，只是这人心啊，得看清楚。顾先生是个好青年，可他和苏家走得近，和苏小姐又是朋友……”

“妈，”林微言打断她，声音细弱，“我知道的。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也没事，”赵慧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你心里得有个数，别傻乎乎地掏心掏肺，最后受了委屈。”

林微言点点头，把脸埋进习题册里。她又何尝不知道？顾晏辰就像悬在天上的月亮，清辉洒得人暖，可离得太远了。他是苏氏集团的得力助手，是苏清媛放在心尖上的人，而她呢？她连“苏家大小姐”这个身份，都还没真正认下。

这天下午，柳曼云又来杂货店了，这次是来接林微言去苏家吃饭的。“你苏伯伯说，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想跟你说说话。”柳曼云拉着她的手，语气软和，“就去吃顿饭，吃完我送你回来，不耽误你写作业。”

林微言不好拒绝，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跟着柳曼云上了车。

苏家别墅里依旧气派，只是少了些上次来时的沉重。苏振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见她进来，放下报纸站起身，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微微来了，快坐。”

林微言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苏伯伯”，在沙发上坐下。

柳曼云忙着去厨房吩咐佣人添菜，苏振海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在学校还好？学习累不累？”

“还好，不累。”林微言小声答。

“那就好，”苏振海点点头，“你要是想转去更好的学校，或者请家教，跟你妈说，别委屈自己。”

林微言摇摇头：“不用了苏伯伯，我现在的学校挺好的。”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苏清媛穿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走下来，看到林微言，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拿起个苹果削皮，果皮削得长长的，没断。

客厅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苏清媛削苹果的“沙沙”声。林微言觉得有些不自在，刚想找个话题，就听苏清媛忽然“哎呀”一声，苹果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林微言脚边。

“不好意思。”苏清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没关系。”林微言弯腰捡起苹果，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苏清媛没再说话，重新拿了个苹果削起来，只是这次，指尖微微有些抖。

晚饭时，柳曼云一个劲给林微言夹菜，碗里堆得像座小山。“多吃点，你看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瘦。”

苏振海也偶尔问两句她在学校的事，气氛倒也还算融洽。吃到一半，苏清媛忽然放下筷子，说：“爸，妈，我明天想跟晏辰哥一起去看画展。”

柳曼云愣了愣，随即笑了：“你晏辰哥忙得很，有空陪你去？”

“他说有空的。”苏清媛抬了抬下巴，眼神往林微言这边扫了一眼，“他还说，会给我带限量版的画册。”

林微言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苏振海没察觉什么，笑着点点头：“那挺好，年轻人多出去走走。”

晚饭后，柳曼云要留林微言住下，林微言婉拒了。柳曼云没强求，让司机送她回去。

车子开出苏家别墅，林微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闷闷的。她知道苏清媛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就算知道，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太舒服。

回到家，林微言把自己关进房间，刚拿出习题册，手机就响了——是顾晏辰发来的消息：“刚听阿姨说你去苏家吃饭了？吃得还好吗？”

林微言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落下。她想问他“明天是不是要陪苏清媛去看画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本就该陪苏清媛的。

最后，她只回了句：“挺好的，谢谢。”

顾晏辰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很快又发来一条：“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林微言咬了咬唇，回复：“没有，就是有点累了。我先去睡觉啦，晚安。”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书包里。

第二天是周六，林微言帮着赵慧兰看店，心里却总有些心神不宁。快到中午时，手机响了，是顾晏辰打来的。林微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微微，你在哪？”顾晏辰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我在你家杂货店门口。”

林微言愣了愣，跑到门口一看，顾晏辰果然站在店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纸袋。

“你怎么来了？”林微言有些惊讶。

“给你带了样东西。”顾晏辰走进店里，把纸袋递给她，“上次你说想看的那本诗集，我给你找到了。”

林微言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那本她念叨了好几次的诗集。她抬头看向顾晏辰，想说声谢谢，却又想起苏清媛昨天的话，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不用陪苏清媛去看画展吗？”

顾晏辰愣了愣，随即笑了：“画展？我没答应陪她去啊。她昨天跟我提了一句，我跟她说我明天要加班，去不了。”

林微言愣住了：“可是她……”

“她大概是误会了。”顾晏辰看着她，眼神温和，“微微，有些事，不能只听别人说，得自己问清楚。”

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顾晏辰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杂货店暖黄的灯光，也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又真切。

就在这时，赵慧兰从里间出来，看到顾晏辰，笑着说：“顾先生来啦？快坐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顾晏辰笑着应了声“谢谢阿姨”，目光却没离开林微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微言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诗集，心里那点闷闷的情绪，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渐渐淡了。也许，月亮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可她不知道，此刻苏家别墅里，苏清媛正看着手机里顾晏辰昨晚发来的“抱歉，明天临时有个会，去不了画展了”的消息，眼圈红得厉害。她捏着手机，指节发白，心里那股嫉妒的藤蔓，又疯长了几分，紧紧地缠上了心。

雾里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