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白羽为誓

婚礼并未选在豪华酒店或古老教堂，而是在市郊一座被阳光与绿意包裹的玻璃花房里。阳光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过滤，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鲜花与甜点的混合香气，清新又生机勃勃。

来宾不多，皆是至亲与挚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那笑容里或许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历经波澜后的宽慰与珍惜。周卓作为伴郎，忙前忙后，额角冒汗，嘴角却咧到了耳根，比真源还紧张兴奋。

真源站在由白玫瑰与绿色藤蔓缠绕而成的拱门下，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手心微微出汗。他不断深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花房入口处那扇缠绕着新鲜百合与常春藤的白色木门上。

当《婚礼进行曲》舒缓的旋律响起时，所有的交谈声都低了下去。

木门缓缓向内打开。

阿黎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极其简洁的缎面婚纱，没有任何繁复的蕾丝或珠绣，流畅的线条衬得她身姿纤秾合度，清丽出尘。头纱也是简单的薄纱，长及腰际，朦胧地遮着她的脸庞。

她并未由父亲牵引（她的父母早已在多年前的一场事故中离世），而是独自一人，手捧一束铃兰与白色郁金香组成的小巧捧花，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他。

真源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世界褪去了所有颜色与声音，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穿着白纱、向他缓缓走来的身影。阳光透过玻璃穹顶，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走得很慢，步伐却异常坚定。薄纱后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穿越那层轻纱，牢牢地、专注地落在他身上。

就像那些他几乎绝望的日子里，她总是隔着玻璃，专注地凝视着他一样。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她一步步走近，真源能更清晰地看到她婚纱的细节，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看到她捧花中那些铃兰如同垂落的、洁白无瑕的铃铛。

然后，一阵极细微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轻拂过花房。

几片极其轻盈柔软的、纯白色的羽毛，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乘着这阵微风，在阿黎身后盘旋、飘落。

它们不像坠落，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温柔的伴舞。

一片羽毛甚至轻轻擦过她的头纱，然后打着旋，落在她即将走过的绿色地毯上。

宾客中传来几声极轻的、压抑的惊叹，随即又归于寂静。没有人知道这羽毛从何而来，只觉得这景象美得有些不真实，仿佛自然之神也在为这场特殊的结合献上祝福。

只有真源，和阿黎自己，明白这羽翼的含义。

那不是装饰，不是巧合。

那是她的一部分。是曾经的伤口，是绝望的飞翔，是跨越生死也要归来的执念，在此刻，化作了最轻柔、最纯净的祝福与见证。

阿黎的脚步没有停顿，她甚至微微抬起了头，隔着薄纱，真源似乎看到了她嘴角一抹极淡、却无比释然与安宁的微笑。

她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真源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他的手依旧有些抖，却坚定地、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司仪开始宣读誓词。真源几乎听不清那些庄重的词语，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回握，能透过薄纱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水光。

“林真源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面前的这位女子为妻，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刻入灵魂的烙印。他凝视着她，补充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话：“无论以何种形态。”

薄纱后的阿黎，眼泪倏然滑落。

“黎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位男子，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至生命尽头？”

阿黎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无比地响起：“我愿意。”她顿了顿，轻声补充，像一句羽毛般的叹息：“直至羽翼消散，灵魂寂灭。”

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

周卓递上戒指盒。真源取出那枚内侧刻着“L&Z”的铂金素圈，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套入阿黎左手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触感之后，是他指尖滚烫的温度。

然后，阿黎也拿起另一枚男戒。在她抬起手的那一刻，真源敏锐地注意到，在她左手腕的内侧，一道极淡极浅的、宛若收拢羽翼形状的粉色痕记，在婚纱袖口的蕾丝边下若隐若现。

那不是伤痕。那是羽翼的根痕，是奇迹的印记。

她的指尖也带着微颤，将戒指缓缓推入他的无名指根部。

戒指戴好的瞬间，真源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两枚素圈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模一样的光芒。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真源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掀开了那层朦胧的头纱。

阿黎的脸完全显露出来。略施粉黛，眉眼如画，泪水洗净后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委屈、幸福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的安然。

他低下头，虔诚地、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很轻，却很深，像一个盖章认证的誓言，像一次跨越了所有苦难后的最终确认。

宾客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周卓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在掌声中，那些盘旋飘落的白色羽毛，仿佛完成了最终的使命，悄然消失，融化在阳光和花香里。

一吻终了，阿黎脸颊绯红，眼波流转，美得不可方物。真源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在微微喘息，嘴角却上扬着相同的弧度。

他们转身，面向所有来宾。真源紧紧握着阿黎的手，高高举起。

阳光倾泻而下，将两人笼罩在光辉之中。无名指上的对戒熠熠生辉。

从今往后，无论晴雨，无论平凡或奇迹，他们都将携手同行。

我的阿黎。

我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将你认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