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了这本一下子就更完了,接下来就写香香软软的甜番外
不再是冰冷的刀刃,而是如同温软的绸缎,透过一夜未合的窗帘缝隙,流淌进来,悄无声息地铺满了地板。
真源是在一种极致的疲惫与一种不敢置信的轻盈感交织中醒来的。眼皮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身体像被拆散重组过一般酸痛,但胸腔里却不再是一片冻结的死寂,而是充斥着某种灼热的、仍在微微颤动的余烬,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煅烧。
记忆如潮水回涌,带着令人窒息的尖锐痛楚和一种近乎晕眩的狂喜——灰色的天空,绝望的呼喊,那振翅高飞又骤然迸发的温暖白光,以及最后……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尽数涌入他怀中那冰冷、却仿佛从未真正失去生命的躯体的瞬间。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视线急切地、近乎贪婪地投向身旁——
不是幻觉。
不是梦境。
阿黎就躺在他身边,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清浅而均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睑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仿佛历经了无法言说的长途跋涉,疲惫深入骨髓。但她的胸膛,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一种活的、温暖的生机,正从那具曾被死亡亲吻过的身体里,微弱而固执地透出来。
真源屏住呼吸,连最细微的动作都不敢有,生怕惊扰了这脆弱得如同朝露的奇迹。他的目光近乎饥渴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从微蹙的眉尖到淡色的嘴唇,每一处细节都看得他眼眶发热,心口一阵阵酸胀的悸动。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露在薄被外的脖颈和锁骨处。
那里,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竟零星散布着几缕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绒羽。它们柔软地贴合着她的肌肤,如同天生生长在那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而在她左侧锁骨下方,那道她生前一直未能愈合、最终飞出白鸟的旧伤疤,依旧存在。但此刻,它不再狰狞可怖,而是收敛成一道浅粉色的、细腻的痕。最奇异的是,那疤痕的形态,仔细看去,竟隐隐像一片收拢的、精致的羽翼轮廓。
真源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的克制力,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疤痕,触碰那些柔软的绒羽,以最直接的触感来确认这一切的真实。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落下之际——
阿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困倦的嘤咛,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真源熟悉得刻骨铭心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蒙着一层遥远的薄雾,带着初生婴儿般的迷茫与恍惚。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游移了片刻,才缓缓地、一点点地,凝聚到近在咫尺的真源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真源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哽咽。
阿黎静静地望着他,眼神里的迷茫逐渐褪去,一种深切的、复杂的情绪如同水底的暗流,慢慢浮现。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脆弱,有无法言说的疲惫,有深不见底的悲伤,但最终,所有这些,都融化成为一种极致的、几乎让人心碎的……
温柔。
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逸出一丝气音。
然后,一颗巨大的、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的发丝里。
这滴眼泪像砸开了真源胸腔里那块最后的坚冰。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伸出手,不是去触碰那疤痕,而是极其小心地、用尽全部温柔地,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地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是真实的,温暖的,带着一丝凉意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干净的气息,就像雪后初霁的空气。她那么瘦,那么轻,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后终于归巢的鸟儿。
“阿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烈的颤抖,“阿黎……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他语无伦次,只是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滚烫的泪水失控地涌出,滴落在她的颈窝,与她冰凉的肌肤相触。
阿黎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她只是安静地被他拥抱着,脸埋在他的肩头,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从他怀中传来,肩膀轻轻地耸动。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在清晨熹微的光线里,像两株经历了严冬风暴、终于依偎在一起汲取温暖的植物。窗外,城市苏醒的噪音遥远而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屋内,只有彼此急促又逐渐平稳的心跳声,和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阿黎的哭泣渐渐平息。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肿,却清亮了许多。她看着他,目光缓缓扫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憔悴不堪的脸颊、以及下巴上青黑的胡茬。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拭去他未干的泪痕。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真实的、生命的触感。
然后,她的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气音,如同羽毛般飘落:
“……笨……蛋……”
真源的呼吸骤然停止。整个世界在这两个字面前,黯然失色。
她记得。她认得。
他的笨蛋真源。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酸楚再次席卷而来。他抓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又哭又笑,像个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
阳光越来越暖,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色里。那些细微的白色绒羽在她颈间微微发光,那道羽翼状的疤痕,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不再是一道伤痕,而成了一个奇迹的印记。
回归的道路,或许漫长而艰难。创伤需要时间愈合,失去的光阴需要慢慢填补,外界的不解与疑问也需要面对。
但在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在最后一声呼唤落地之前。
在最后一道羽痕,融入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