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穿透雾霭,旧宅的破窗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苏婉儿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轻得像随时会断。我坐在她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玉佩——背面那个小小的鹤形印记,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我翻开那本旧账册,一页页翻过去,直到那一页出现。印章赫然盖在纸面中央,形状与玉佩上的印记一模一样。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攥住,喘不过气来。
“鹤……”我记得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夹杂着这个字。那时我以为她是在说药方里的药材,现在才明白,她想告诉我什么。
我咬紧牙关,将账册和太后留下的遗信并排摆在桌上。烛火摇曳,映出两份文件上相似的印记。这不是巧合。太后、皇后、户部、皇权……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这不仅仅是一桩后宫争斗,而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棋局。
苏婉儿突然动了动,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小姐……别回头……这条路……不能停……”
我握住她的手,掌心冰凉。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却还强撑着要说话。
“我知道。”我低声说,“不会停。”
她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放心了,又慢慢闭上眼,陷入昏迷。
我低头看着她,眼眶发热。曾经在宫里,我签下那份契约,说要做个冷心肠的人。可如今,我才发现,那些冷漠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壳。我早就陷进去了,不只是真相,还有那个人的眼神、那句“皇后,你敢走?”、那夜他在御书房红着眼睛看我的模样……
门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我迅速熄灭烛火,将账册和信件分别藏入包袱的不同夹层,又将包袱塞进墙缝。我轻轻拍了拍苏婉儿的脸颊,确认她还在呼吸,才起身走向门口。
天边泛白,雾气浓重。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风扑面而来,吹得我睁不开眼。街边的早点铺子刚刚点火,水汽腾腾,掩盖了我的身影。我裹紧斗篷,沿着小巷往北走。
脑海中浮现萧锦琛昨晚的模样——他站在御书房窗前,手里攥着那封信,眼神空洞,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若有一日你发现真相,切莫因亲情而失了判断。”那是皇后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停下脚步,靠在墙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一旦这些证据被公开,整个朝堂都会震动。太后、皇后、户部、甚至皇帝本人……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可我必须这么做。
母亲死的时候,没人替她说过一句话。如今,我找到了真相,就不能再让它被埋葬。
我继续往前走,脚下的青石板结着薄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已过,天快亮了。
我需要找一个人——王尚书。他是唯一能在朝中掀起波澜的人。只要他看过这些证据,就能让事情不再只是宫闱秘事,而是朝堂大事。
我绕过几条小巷,来到城东的一处茶楼。这里是沈家旧时传递消息的地方,还算安全。我推门进去,柜台后站着一个穿灰衣的老者,见我进来,微微点头。
“二楼雅间有人等您。”
我点头,上了楼。推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正慢悠悠地喝茶。
“王大人。”我低声道。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警惕。
“沈姑娘,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没有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太后遗信,放在桌上。“这是太后的亲笔信,关于当年皇后参与隐瞒真相的记录。还有这份密档,牵涉户部贪腐与皇权布局。”
他皱眉,伸手拿起信,仔细看了起来。脸色渐渐变了。
“你从哪里得到的?”
“太后寝殿。”我直视着他,“我不想追究是谁下令害死我母亲,我只想让真相不被掩盖。”
他沉默片刻,放下信,叹了口气:“沈姑娘,你可知一旦公开,会引发多大的动荡?”
“我知道。”我语气坚定,“但我不能让母亲的冤屈永远埋在地下。”
他看着我,良久,点了点头。“我会安排人核查,若属实……”
“不是若属实。”我打断他,“是一定属实。”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丝苦笑:“你比你母亲更决绝。”
我心头一震,母亲的名字极少被人提起。他这样说,仿佛他认识她。
“你见过我母亲?”
他没回答,只是缓缓合上信,收进袖中。“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我起身,准备离开,他忽然又开口:“小心萧锦琛。他已经派出人手,全城搜查你的下落。”
我顿了顿,没有回头,只说了句:“谢谢。”
走出茶楼,天已经亮了。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我混入人群中,朝定国公府方向走去。
我需要回家一趟,取些必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我要确认老夫人是否知道些什么。
穿过几条街,我终于来到定国公府后门。守门的小厮认出我,立刻打开了门。
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府,绕过前院,直奔内宅。老夫人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丫鬟在打扫。我走进正厅,她已经在等我。
“回来了?”她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封信,语气平静。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多少?”我开门见山。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她为什么死。”
我心跳加快,但表面上依旧冷静。“说吧。”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递给我。“这是你母亲临终前写的,我一直没敢给你看。”
我接过信,打开一看,果然是母亲的字迹。
“宁儿,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你周全。但你要记住,有些真相,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不再重演。鹤印背后,藏着的是整个皇权的影子。娘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靠你自己。”
我紧紧攥着信,指节发白。
“她早就知道这一切。”我喃喃道。
老夫人点头:“她一直都知道。但她选择了沉默,是为了保护你。”
“可她不该瞒着我。”我抬头看她,“我不怪她,但我不能继续沉默。”
她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心疼,也有几分骄傲。
“去吧。”她轻声道,“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出门前,我回头看她一眼,她依旧坐在那里,身影单薄却挺拔。
我走出定国公府,心中一片清明。
真相已经摆在眼前,接下来,就是行动。
我知道萧锦琛不会轻易放过我,但我也不会停下。
我回到旧宅,苏婉儿还在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我将包袱放在她身边,留下一些干粮和药,又写了张字条。
“我去找王尚书,若有事,先离开京城。”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轻轻替她掖好斗篷,转身推开门。
晨雾弥漫,街道上行人渐多。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萧锦琛,既然你想找到我,那就来吧。
这一次,我们面对面,把所有恩怨,一次性了结。
我快步穿过长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府邸里格外清晰。转角处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猛地转身,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沈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女翠儿,她喘着气,神色慌张,"老夫人让我来告诉你,宫里刚传来消息,萧锦琛已经下令封锁城门,正在搜查你的下落。"
我心头一紧。
"还有,"她压低声音,"老夫人说,让你小心王尚书。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更多端倪,但她已经后退一步:"我得走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我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包袱。晨雾越来越浓,远处传来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我必须尽快行动。
绕过几条小巷,我又来到那间茶楼。二楼雅间灯火通明,我推门而入,王尚书还在等我。
"沈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抬眼看向我,手中仍端着茶杯。
我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放下茶杯,沉默片刻:"你母亲是个聪明人,可惜太执着。"
"所以呢?"我盯着他,"因为她太执着,就该死吗?"
他叹口气:"不是我说的这个意思。太后临终前托付给我的事,我一直守口如瓶。但既然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我。
我接过,手指微微发抖。信封上是母亲的字迹。
"这是......"
"你母亲临终前写的。"他轻声道,"她托我转交给你,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
我拆开信封,母亲熟悉的笔迹跃入眼帘:
"宁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已经不在人世。原谅我隐瞒了太多,我只是想让你活得简单些。但这世间,哪有真正的简单。鹤印背后,藏着的不只是太后的心机,更是整个皇权的影子......"
我攥紧信纸,指节发白。信的最后写着一行小字:"去找陈御史,他知道当年所有的真相。"
抬头看向王尚书:"陈御史现在在哪?"
他神色微变:"他已经......死了。"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亮他脸上的愧疚与无奈。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清晨。"他低声说,"据说是在家中自尽。"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灭口。
"我知道他在哪里。"王尚书看着我,"如果你想去,我可以让我的人带你去。"
我点头:"现在就去。"
他起身走向门口,忽然又停下:"沈姑娘,你确定要继续走下去吗?这条路,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