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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河兄,你闻到血腥味了吗?”清晨的龙泉山,竹林层层叠叠,光还没有完全透进来,四周还是一片昏暗。
“嗯。”河兄轻声附和,接着道:“还有……”
“香。”
那时我并没有仔细深究这一番话,只是顺着他指的方向探身而去。扒开草丛就发现了躺在乱草地里的应弦星。
她就那样静静躺在草丛间,一袭白色的长裙如月华般倾斜,被风吹的微微鼓起,顺着石阶流动。最外层的纱带薄如蝉翼,悬在晨曦的凉风里舒展开来,又在风势稍缓时层层叠叠地折返,像波浪一样起伏。
她身边还有一把直挺挺的刀,狠狠地插在身边饿狼的身体里。迸发着刺眼的白光,朝着周围一圈圈扩散着它的勇猛,似乎在向我们示警。
“这是把有魂刀,小心不要被它伤到了。”河兄小心地提醒我。
耶有魂刀就是指有自我意识的刀,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正因为如此它才能认主。
“嗯好。”我点头示意,随之放低自己的态度,朝那刀轻声哄道:“我和同伴被血腥味吸引,行至龙泉山此处发现了这一幕,并无恶意,我看这姑娘受了伤,是否有可以帮上忙的,还请刀魂明辨!”
那刀的光随人一样停顿了下,旋即从饿狼身上抽出来,缓缓悬在了空中。刺眼的光芒转瞬柔和的多了,乳白色的光顺着刀身往下流淌,应弦星散在草地间的每根青丝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银亮的光泽。
“莲花,一朵纯白而闪耀的莲花。”
我的心里唯有这句话。我看着面前的应弦星,心里震撼地说不出话。半晌才反应过来,朝河兄示意把她安置在客栈里养伤。
这提议刚落下,应弦星掌心便飞出一团奇异的光。它骤然绽放,向外迸射出无数星点,大小不一,明暗交错,星点环绕着我们,打着旋儿,飞了整整三圈,最终汇成一条生辉的路,明晃晃展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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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泉,她比我先说出来河兄的名字,这倒是令我挺惊讶的。
毕竟河兄这样行踪飘忽不定的人,是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模样的。但应弦星那坚定的眼神,炯炯地看着河兄,让我有种他们是旧相识的错觉。
就连河兄,也不由得眼睛猛地睁大了些,眸光被牢牢定住,眼白处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粉意。
或许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这样注视着,他脸颊悄然爬上一抹浅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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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公子里面请。”
自那次在龙泉畅谈后,我愈发觉得应弦星的气息并非寻常女子。我很少见过一个人的术法那么纯净,像天上的皎月,只要一靠近,再狂躁的心都能平静下来。
趁她休养恢复的时日,我时常前往粉梨园寻她。粉梨园后院是行当们居住练功的,不对外人开放。只能凭借她好友的身份,一览这大院的芳华。
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赤足点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脚裸纤细如瓷,随着长廊上的银铃清响,手中长刀骤然划出一道冷光。月白色的纱裙自腰际散开,层叠的裙摆像被揉碎的云,旋转时扬起透明的弧,露出裙间绣着的细碎紫线,在暖光里闪着星子一般的亮。
腕间的绸带随着长刀起落翻飞,挥刀时如两道流光从袖里窜出,直追刀刃划出的冷弧。收刀瞬间,绸带又软垂下来,一半依偎在她的臂膀间,另一半飘得更高,似乎要攀到她头顶的桂花上去。
“应姑娘好身手!”
她动作如水一般柔顺,身上的轻纱翻舞,像翩翩的蝶。我高声鼓掌,情不自禁起来。
“阿宣公子!”她看到了我,朝我高兴的挥手。
她比几日前更加动人了,一双盈满了笑意的杏仁眼里满是纯净的灵气,眉梢像初春刚抽芽的柳丝,天然的弯。饱满可人的鼻子,笑起来鼻翼轻动,格外灵巧。嘴唇也焕然一新,有着光泽的樱色。整张鹅蛋脸带着自然的婴儿肥,透着鲜活的俏皮劲。
她仍然身着初见时的那袭纱裙,只是裙边的破损处已被细心渡上一层淡紫色的纱摆。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那细腻匀称的针脚。一条泛着微光的白绸带轻轻披在肩头,乌黑长发垂落至腰间,随风与绸带一同飘扬。宛若仙子。
微风拂过,满院都充盈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几分温柔气。
“应姑娘看起来好多了。”
“阿宣公子,我怎么没有见到他呢。”
应弦星与我道安后,将脑袋向我身后探了探,随后目光渐渐挪动到院门,却也是空空如也。
“河兄去做任务了,他一直都是很忙的,平日也是很难与我见一次面。”
“这样吗……”
她低头,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眼底的光带着一丝忧伤。
“我想把他衣缺的一角亲自还给他。”
随后,她从胸襟间取出一条玄紫色的细布。我伸手接过,比那细布更来到的,是一缕柔软馨香。如烟似雾,悄然钻入我的心神。
站在我面前的应弦星,声音里带着果断,却又夹着一丝羞涩。她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那抹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尖,耳廓早已红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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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公子又来了,听他说,河霄隼常常是行踪诡秘。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已经离开了重明城,奔赴远方去做任务了。
那条细布,这些日子我把它洗了又洗,一直揣在我的衣裳里,和玉佩贴在一起。有时夜里秋风瑟瑟入凉,我借着烛火看了又看,心头就会增添了几分暖意。
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零碎的片段,我好像依稀记得,龙泉山里,他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我的脸埋在他结实温暖的胸膛里,耳边强壮有力的心跳声,乱了我的思绪。迷糊里,我抬头,碰上一对青涩的眼睛。
还记得从龙泉山出来时池公子问我,我是如何知道他就是河霄隼的。我没有犹豫,依旧是那样果断自信:
“他身上有龙泉山上的英气,又带着万岁江上的灵气。”
乱蓬蓬的头发根根如剑,透着凌厉的锋芒,就像一头还没成熟的雄狮。尽管青涩,但浑身上下已经开始散发王者的气息。
只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他。
“应姑娘,此次前来,我也没有其他的意图,只是那日看你小腿受了伤,想着给你定制了一双靴子,这靴子普通刀枪无法穿透,可保护你的双脚。”
“啊。”我一时受宠若惊,慌忙摆手,婉言谢绝了池公子的一番好意。
“无妨,能认识这么一个鼎鼎有名的花旦女,我已是很有幸,朋友之间,送礼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双雪青色长靴。那靴身由细腻的皮革制成,面上绣着泛着彩光的莲花。
“来吧,我帮你穿上,试一试。”
我连连道谢,红着脸收了他的这番好意,赶忙说自己给穿上。
“你们这是……”
一旁观察的顺了眯起眼睛,目光在我和池公子之间来回打量。他轻笑着开口:“阿星,你俩什么时候搭上线的?这位公子,瞧着不像是个简单角色啊。”
今天的池公子穿了身武侠劲装,黑色的袖身缠绕着红色绑带,腰间一条金色扣饰的宽腰带,两侧还垂挂着圆环和流苏。黑色的前襟绣着火焰的纹路,与红色的下摆映衬,穿着黑色的长靴。头发还是高高地束成一绺,整个人潇洒利落。
我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说起这位池公子姓“池”只因他说,他的身份过于刺眼。我心想也确实,富可敌国的池家,光是说出来就能随机吓死个穷人了,这个耀眼的位置,不知多少人都盯着想做替身呢。
比起前些日子的光华夺目,今日池公子已经算最低调的打扮,还是引得顺了的赞口不绝,看来我不说出去他的身份是正确的。
“顺了别胡说,我和阿宣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我被顺了这一调侃,羞得涨红了脸。
“哈哈哈,正是如此。”池公子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开来。
“因为应姑娘,早已有了自己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