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那件事之后,德拉科·马尔福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被彻底打懵了的茫然。像一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抢的、傲慢又委屈的铂金孔雀。
可惜,我没兴趣欣赏他这难得一见的“新表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前所未有的清净和舒心。不用再时刻留意他的动向,不用再因为他和哪个女生多说两句话就心里发堵,不用再忍受他那副“你离不开我”的欠揍嘴脸。
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NEWTs考试上,和潘西一起泡图书馆。偶尔在走廊或者公共休息室碰到德拉科,我也直接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无视。
但显然,德拉科·马尔福少爷并不打算当一团安静的空气。
他开始频繁“出现”。以一种极其笨拙、极其刻意、极其令人尴尬的方式。
//02
魔药课。斯内普教授布置了难度极高的活地狱汤剂,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温度计。
“咳。”
一声刻意的、压低的咳嗽声在我旁边响起。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用小刀小心地挤压豆荚,让汁液精准地滴入坩埚。
“咳!咳咳!”
咳嗽声更大了,还带着点急躁。
我依旧没理。潘西在我对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烦死了。”
“那个……”德拉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带着试图显得自然的腔调,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紧张,“你需要月长石粉末吗?我、我这里好像多了一点。”
他终于憋不住了。我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他。
德拉科站在他自己的操作台后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努力维持着马尔福少爷的矜持。但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我,里面闪烁着近乎讨好的光芒,还有紧张。
他见我看他,似乎松了口气,嘴角甚至想往上扯,试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结果那笑容僵硬得比哭还难看。
“谢谢,不用。”我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的分量刚刚好。”说完,我立刻转回头,拿起搅拌棒,开始顺时针缓慢而稳定地搅拌我的坩埚。
德拉科脸上的那点僵硬笑容瞬间垮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他悻悻地收回手,把多余的月长石粉末重重地放回操作台,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引得旁边的布雷斯侧目。
“嘿,兄弟,”布雷斯凑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声音不大但足够我听见,“搭讪失败?”
德拉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潘西在对面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辛苦。
//03
魁地奇球场。周六下午,阳光正好。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在打训练赛,看台上稀稀拉拉坐了些人。我和潘西纯粹是来晒太阳、顺便看看热闹的。
“看!波特那个疤头又在耍帅了!”潘西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
我眯着眼,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暖意,随口应道:“嗯,飞得还行。”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阴影猛地笼罩下来。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只光轮2001以一个极其嚣张、极其炫技的低空俯冲,几乎是擦着我们头顶飞了过去。
然后,那只扫帚猛地一个急停悬空,稳稳地停在了我们正前方几英尺的半空中。
德拉科·马尔福骑在他的光轮2001上,穿着斯莱特林的魁地奇训练服。他微微扬起下巴,努力做出一个潇洒的姿态,看向我,嘴角勾起一个他自认为迷人的弧度。
“下午好,”他拖长了腔调,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在看比赛?”
潘西直接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一副“我不认识这傻子”的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刚才那个急停而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努力维持的“帅气”姿态下那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球场。
德拉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露出一点崇拜或者欣赏的表情?或者至少,会回应他一句?
空气凝固了几秒。他骑在扫帚上,悬停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场子,“今天的风,挺适合飞行的。”
“哦。”我又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追随着球场上那个追逐着金色飞贼的红色身影。
德拉科彻底没辙了。他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变成了尴尬,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恼羞成怒。他猛地一拉扫帚柄,载着他“嗖”地一下蹿上了高空。
“噗!!”潘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梅林啊!他以为他是谁?魁地奇球场开屏的孔雀吗?哈哈哈哈!”
我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确实…有点蠢。
//04
图书馆的角落,是我和潘西的常驻据点。这里安静,书多,而且远离人群。
我正埋头在一本厚厚的《高级魔咒理论》里,潘西则摊着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嘿,亲爱的,”潘西突然用气声叫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斜后方,“看,阴魂不散。”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这几天,只要我和潘西出现在图书馆,不出半小时,德拉科·马尔福的身影就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附近的书架后面。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但那头闪亮的铂金色头发,早就暴露了他。
我懒得理他,继续和我的魔咒公式搏斗。
过了一会儿,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身影停在了我们桌旁。
我抬起头。
德拉科站在桌边,手里拿着两本书。他今天没穿校袍,换了一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墨绿色高领毛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点飘忽,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咳,”他又清了清嗓子,“我找一本关于水生植物的书,平斯夫人说可能在这边。”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桌面上堆着的书,最后落在我脸上,“你们看到过吗?”
潘西抬起头,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他:“马尔福,你什么时候对泡在臭水里的草感兴趣了?你不是最讨厌弄脏你那昂贵的鞋子了吗?”
德拉科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梗着脖子,努力维持镇定:“我、我最近对魔药改良有点新想法,需要参考一下。”
“哦~”潘西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样啊。没看见。你去那边书架找找吧。”她随意指了个方向。
德拉科没动,他的目光依旧黏在我身上。他捏紧了手里的书,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用一种带着点别扭的声音说:“那个,你……你晚上有空吗?天文塔,据说今晚能看到罕见的流星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天文塔?流星雨?这算是约会邀请?
潘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副“我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的表情。
我看着他。他努力想表现得随意,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的紧张。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被哄好?
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好笑的感觉涌上来。他还是不懂。他以为用这些小把戏,就能抹掉他之前那些轻慢和笃定?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合上手里的书。然后,我抬起头,非常平静地看向他,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德拉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消失在书架后面。
“哇哦,”潘西看着他的背影,“真狠。干得漂亮!”她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重新翻开书,目光落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05
德拉科·马尔福的“追求”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停止,反而有种愈挫愈勇的趋势。
他开始给我送东西。
第一次,是一只包装得极其精美、系着银色丝带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镶嵌着细小绿宝石的银色手链,款式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潘西拿过去看了看,嗤笑一声:“马尔福家的品味?俗气。”她随手把盒子丢回给我,“怎么处理?扔了?”
我拿起那条手链。他以为用金钱和宝石就能弥补什么?
“不用扔,”我把手链放回盒子,盖上盖子,“明天拿去休息室,还给他。”
第二次,是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由一只家养小精灵送到变形课教室门口,指名要给我。引得所有人侧目。
“安静。”麦格教授维持课堂秩序。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那小精灵惊恐的目光中,接过了那束玫瑰。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抱着花,径直走到教室后面,扔进了垃圾桶里。
教室里一片死寂。
德拉科坐在前排,背脊挺得笔直,但我能看到他侧脸的肌肉在剧烈地抽动,握着羽毛笔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把笔杆捏断。
从那以后,再没有花或者首饰送到我面前。
但他显然还没放弃。
他开始给我写信。
不是猫头鹰送来的正式信件。是那种偷偷摸摸塞进我书包夹层、或者夹在我常看的书里的羊皮纸条。
第一张:“今天天气不错。你的魔药论文写得很好。”落款是一个潦草的“D.M.”。
我看完,随手揉成一团,丢进了公共休息室的壁炉里。
第二张:“礼堂的南瓜馅饼味道变了,不如以前。变形课上的演示很精彩。”落款依旧是“D.M.”。
继续揉团,丢壁炉。
第三张:“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字迹有些潦草,像是挣扎了很久才写下的。
我看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心里没有想象中的解气,反而有点空落落的。我把纸条也揉成一团,但这次没有丢进壁炉。我把它塞进了长袍口袋里,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潘西凑过来,小声问:“这次写的什么?又是什么无聊的废话?”
“没什么。”我摇摇头,翻过一页书。
//06
时间在NEWTs复习的紧张气氛中飞快流逝。城堡里开始弥漫起圣诞节的气息。
我和潘西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厚厚一摞参考书,在走廊拐角,我们迎面撞上了德拉科。
他看起来有点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大概是复习熬的夜。他一个人,布雷斯和西奥多都不在。看到我们,他脚步顿住了,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潘西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抱着书的手臂紧了紧,像只护崽的母鸡。
德拉科没有像以前那样试图搭话或者做点什么蠢事。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走廊里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傲慢、愤怒或者刻意的讨好,只剩近乎小心翼翼的、带着点绝望的恳求。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我平静地移开目光,对潘西说:“走吧。”
我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叹息。
回到公共休息室,潘西把书往沙发上一扔,瘫坐下来:“我的天,刚才德拉科那眼神!啧啧,活像被主人抛弃了三个月的小狗。”
我没说话,走到壁炉边坐下。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长袍口袋,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还在。
“说真的,”潘西凑过来,难得地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晾着他?我看他这次好像是真的栽了。你看他那副样子,哪还有半点马尔福少爷的威风。”
我拨弄着壁炉里的炭火,火星噼啪作响。“不知道。”我实话实说,“我现在没空想这些。NEWTs更重要。”
“也是。”潘西耸耸肩,“不过,马上圣诞舞会了哦?你打算跟谁去?要不要考虑一下布雷斯?或者西奥多?虽然闷了点,但至少比某个作死的家伙靠谱。”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往年,我的舞伴人选从来不是问题。但现在……
“再说吧。”我有些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一只猫头鹰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公共休息室,精准地落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它丢下了一个小小的、深绿色的天鹅绒盒子,然后歪着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不是马尔福家的猫头鹰。
我疑惑地拿起盒子。盒子很轻,没有署名。打开一看,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
我展开羊皮纸。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一种极其工整、认真笔迹写下的,完全不同于他平时那种张扬潦草的字体。
“你愿意做我的圣诞舞伴吗?”
没有落款。
但我知道是谁写的。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潘西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梅林啊!这不像他的风格啊!他这是?怕被直接拒绝?连署名都不敢了?”
我没有回答。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我合上盒子,把那张羊皮纸重新叠好,放回口袋里。然后,我站起身,对潘西说:“我去趟厨房,有点饿了。”
“啊?哦。”潘西一脸懵地看着我,“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公共休息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我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才再次拿出那张羊皮纸。
看着那行字,我轻轻叹了口气。
德拉科·马尔福,你这次……真的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