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入口那堆巨大的、排列整齐的木桶前，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愚蠢的无所适从。
他知道敲击哪个桶底可以打开入口，但他不能那么做。他今天是来邀请茜妮·莱米参加霍格莫德周末的。用强闯的方式开场显然不明智。
他僵立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已经快半个小时了。路过的赫奇帕奇学生们都好奇又警惕地瞥他一眼，然后飞快地溜进休息室。他能想象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可疑。一个面色阴沉、一身漆黑的斯莱特林，杵在赫奇帕奇温暖明亮的入口附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耐心和勇气都在飞速消耗。或许她今天不出门？或许她已经从别的入口离开了？或许他应该放弃这个愚蠢的计划，回去研究点更有意义的东西。
就在他几乎要转身离开时，赫奇帕奇休息室的入口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走了出来。其中就有茜妮·莱米。
她今天把头发编成了松松的辫子，垂在一侧，看起来心情很好，正和同伴讨论着蜂蜜公爵的新款糖果。
斯内普的心脏猛地一跳。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阴影里走出来，径直挡在了她们面前。
几个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与赫奇帕奇格格不入的斯莱特林。茜妮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露出戒备。
“莱米。”斯内普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沙哑，“周末。霍格莫德，”他顿了顿，“一起去。”
这不是一个问句。更像是一个生硬的通知。说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应该用更委婉一点的语气？
梅林啊，那些该死的书里是怎么说的？他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空气凝固了。茜妮的同伴们瞪大了眼睛，看看斯内普，又看看茜妮，表情像是看到了邓布利多在跳芭蕾。
茜妮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她眨了眨眼，似乎花了点时间来处理这句没头没脑的“邀请”。
“呃……”她迟疑地开口，“斯内普学长，你是在邀请我？”
斯内普僵硬地点了一下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辫子的碎发上。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斯内普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冒汗。
然后，他听到茜妮轻轻地、带着点不确定地说：“好啊。”
斯内普猛地抬起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答应了？就这么简单？没有嘲讽，没有拒绝，没有像对待那个赫奇帕奇的男生那样自然的笑容，但她答应了。
“哦，好。”他干巴巴地回应，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周六上午。礼堂门口。”说完，他像是怕她反悔似的，飞快地转身离开了，黑色的袍子在身后卷起一阵风，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赫奇帕奇女生。
直到走出很远，斯内普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她答应了。让他心脏发胀的情绪缓缓蔓延开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那抹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上扬弧度。
周六的霍格莫德之行，对斯内普而言，更像是一场高度紧张、错误百出的魔药实验。
他提前了十分钟到达礼堂门口。当茜妮准时出现时，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约会”该做什么。他只是沉默地走在她旁边半步远的位置，努力思考该说些什么，结果一路上的对话干巴得不行。
“今天天气还行。”
“嗯。”
“三把扫帚的黄油啤酒，热量很高。”
“是吗？”
他试图给她买糖果，却在蜂蜜公爵里因为太过专注于分析一款蟑螂堆的成分比例而差点撞翻货架。
午餐时，他像个雕像一样坐在三把扫帚的角落里，看着茜妮小口喝着黄油啤酒，自己面前那杯蜂蜜酒一口没动。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群，他们这桌却安静得诡异。
斯内普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他搞砸了。彻底搞砸了。他就不该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这种人，根本不适合……
“其实，”茜妮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杯子里厚厚的奶油，“你懂的真的很多。”
斯内普猛地看向她。
茜妮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点真诚的好奇，“我是说，关于魔药和草药的那些。虽然听起来有点吓人。”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但很厉害。斯拉格霍恩教授总是夸你。”
斯内普愣住了。他预想过她的不耐烦、她的无聊，唯独没想过她会说这个。
一股暖流，冲散了他心中积压的挫败和自我厌恶。
“嗯。”他低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壁，“只是基础知识。”
那天的霍格莫德之行最终并没有以灾难收场。虽然依旧充满了尴尬的沉默和斯内普式的笨拙，但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
至少，在回城堡的路上，当他们讨论起一种稀有草的培育方法时，对话竟然持续了足足五分钟而没有冷场。
斯内普第一次觉得，从霍格莫德回城堡的路，似乎有点短。
那次之后。
茜妮·莱米似乎不再单纯地用“那个行为古怪的斯莱特林学长”的眼光看他了。
她开始会在走廊遇到时，主动对他点头微笑。偶尔在图书馆碰到，如果旁边有空位，她甚至会犹豫一下，然后抱着书坐到他附近的那张桌子。虽然通常还是和她的赫奇帕奇朋友一起。
斯内普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这来之不易的进展。他不再试图模仿那些他根本学不来的“技巧”，而是开始尝试用自己唯一擅长的知识，来靠近她。
他会“偶然”地在她遇到魔药难题时，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只是顺便一提的语气，给出最关键的点拨。
他会在草药课后，“恰好”经过，然后指出她笔记上关于某种毒菌习性的错误记录。
他甚至会熬制一些虽然不显眼、但极其实用的小魔药，然后想办法让它们“意外”地落到她手里。
这种方式缓慢却有效。茜妮看他的眼神里，好奇和钦佩逐渐取代了最初的困惑和戒备。她开始会主动向他请教问题，虽然问的大多还是课业内容，但至少，她愿意主动和他说话了。
斯内普贪婪地珍惜着每一次短暂的交流。他会留意赫奇帕奇的课表，会在熬制魔药时，下意识地思考这个步骤如果由她来操作会遇到什么困难。
这种变化细微持续着，直到六年级学年快结束的那个下午。
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图书馆靠窗的长桌上。茜妮正对着一篇复杂的翻译作业愁眉苦脸。斯内普坐在她斜对面，假装在看书，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她。
他看到她把脸埋进书里，发出了一声沮丧的哀鸣。
“第十三个，”斯内普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把它和第十一个弄混了。”
茜妮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被难题折磨的痛苦表情：“啊？真的吗？”她赶紧低头核对笔记，几分钟后，“天哪！真的是这样！谢谢你，斯内普！你救了我一命！”
她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某种亮晶晶的东西。
那一刻，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头发和笑容上，温暖得不可思议。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不知多少：“如果你需要，以后可以随时来问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茜妮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斯内普自己也僵住了，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迅速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书，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茜妮轻轻的声音传来：“好啊。”
斯内普没有抬头，但他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七年级开学后不久，霍格沃茨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圣诞舞会。
斯内普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他反复研究了关于邀请舞伴、引导舞步、甚至交谈话题的愚蠢建议。他偷偷练习了最基本的华尔兹步法，确保自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踩到她的脚。
他终于鼓起勇气，在图书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向茜妮发出邀请。
茜妮看着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温柔的、带着点好笑的神情。“西弗勒斯，”她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叫他“斯内普学长”了。
“你邀请我去舞会，需要这么视死如归的表情吗？”
斯内普的表情更僵硬了。
茜妮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当然愿意。”
舞会当晚，斯内普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全场最不协调的风景之一。他依旧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和周围轻松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但他全程紧紧地、小心翼翼地将茜妮护在自己的臂弯里，隔绝了所有拥挤和喧闹。他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裙子随着旋转轻轻摆动，看着她因为开心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当舒缓的音乐响起，灯光变得朦胧时，他感觉到茜妮轻轻靠近了他一些，头几乎要靠在他的肩膀上。
斯内普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
“西弗勒斯，”茜妮的声音很轻，拂过他的耳畔，“谢谢你邀请我。今晚我很开心。”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斯内普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那双映着朦胧灯光和他的影子的眼睛。
他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大胆举动。他微微低下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茜妮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没有躲开。她的睫毛微微抖动，脸颊变得更红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只剩下悠扬的音乐和他们之间温暖而确定的情感。
从霍格沃茨毕业后，斯内普没有和前世一样加入食死徒，而是成为了霍格沃茨的魔药课教授。茜妮则在对角巷开了一家小小的魔药材料店，专门提供一些稀有、高品质的原料，很快就在专业人士中小有名气。
地窖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空旷。壁炉里的火总是燃着，空气里弥漫着来自茜妮身上的花草茶香气，和她偶尔带来的稀有材料的特殊气味。
斯内普依旧沉默寡言，依旧刻薄严厉，学生们依旧怕他怕得要死。但每当放学后，茜妮拎着咖啡和一些从店里带来的新奇材料出现在地窖门口时，他周身的低气压总会不由自主地消散一些。
他们会一起安静地喝咖啡，讨论某种新发现材料的特性，或者只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抬头交换一个眼神。
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陪伴，是斯内普在过去灰暗的人生里从未想象过的温暖。
求婚发生在平凡的夜晚。没有精心策划的浪漫场景，没有单膝跪地，甚至没有鲜花和戒指。
他们刚刚一起完成了一种极其复杂、需要高度专注的解毒剂的最后阶段。坩埚里的药剂呈现出完美的颜色。两人都松了口气，带着疲惫的满足感。
斯内普看着正在小心地将药剂分装进魔药瓶的茜妮，炉火的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结婚吧。”
茜妮分装药剂的手顿住了。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斯内普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严肃。但他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几乎看不见的紧张。
茜妮看着他，惊讶慢慢褪去，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好。”她轻声回答。
斯内普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他走上前，伸出手，不是拿出戒指，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婚礼很简单，只在魔法部登记后，邀请了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在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小聚了一下。斯内普全程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落在身旁那个穿着简单白色裙袍、笑容明亮的女人身上。
当茜妮笑着接过蜂蜜酒，并小声提醒他“别喝太多，明天早上还有课”时，斯内普几乎无人察觉地，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没有人知道，这个总是阴郁冷漠的魔药教授，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失去和绝望，又是如何拼尽全力，才笨拙地抓住了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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