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婉柔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太阳穴，又狠狠搅动。
随之而来的是陌生的记忆碎片，强行涌入她的脑海，混乱不堪。
她强忍着不适，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精致的雕花床顶，淡粉色的纱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
身下的床铺柔软得过分，丝滑的锦被触感冰凉。
这不是她原本的世界。
记忆逐渐清晰，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镜子。
原身也叫婉柔，是一个小门派“合欢宗”精心培养、准备献给他们押注的新秀——凌云公子的礼物之一。
或者说，炉鼎之一。
资质低微，空有绝色容貌和一副特殊却孱弱的体质，是专门用来取悦强者、换取资源的工具。
婉柔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
环顾四周，房间陈设华丽却陌生，像是一间精心布置的囚笼。
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绯色纱衣，冰凉滑腻，几乎遮不住什么，勾勒出纤秾合度却又透着一股易碎感的身体曲线。
她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微微蹙起眉，快速消化着现状和这具身体的记忆。
合欢宗，凌云，炉鼎……这些词汇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不容乐观的未来。
被当作玩物献上，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成为强者众多附庸中的一个，随时可被丢弃。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纤柔、仿佛不沾阳春水的手。
这双手，以及这张脸，或许是她眼下唯一的武器。
记忆里，原主性格怯懦，逆来顺受，因知晓自己命运而终日惶惶，最后竟在被送入凌云居所前夜，因惊惧过度而神魂不稳，让她趁虚而入。
倒是省了她一番适应。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恭敬的叩门声：“婉柔姑娘，可醒了？时辰差不多，该带您去拜见公子了。”
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婉柔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
她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走到梳妆台前。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极尽妍丽的脸，眉眼含情似怯，唇瓣不点而朱，带着天然的、楚楚可怜的媚态。
一双眸子尤其出彩，清澈中带着朦胧水色，看人时仿佛含着无限情意与无助。
她很满意这张脸。
这是最有力的武器。
她没有过多打扮，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位凌云公子并非沉湎声色之徒，过分妖娆反而落了下乘。
她只拿起妆台上的一支素玉簪，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更添几分弱不禁风的韵味。
身上那件过于暴露的纱衣，她稍微拉扯了一下，让领口不至于过低，动作间却依旧难免泄露出些许春光。
恰到好处的保守，又掩不住天生的诱惑。
门被推开，两名身着淡绿衣裙的侍女垂首走进，面无表情：“姑娘，请随我们来。”
婉柔微微颔首，低眉顺眼，跟着她们走出房间。
一路廊腰缦回，亭台楼阁，灵气浓郁远胜合欢宗，彰显着此地主人的不凡实力和地位。
她刻意落后半步，脚步放得轻而缓，像是畏惧，又像是体弱，默默观察着路径，将沿途布局记在心里。
穿过一片灵雾氤氲的花园，来到一座更为宏伟的殿阁前。
殿门敞开，隐约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几道强弱不一的气息。
“禀公子，人带到了。”侍女在门外停下，躬身禀报。
“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声传出，音色清朗，却带着一种隐隐的威势。
婉柔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颇为宽敞，上首主位坐着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眼神锐利而深邃，正是此间主人凌云。
他此刻气息内敛，却依旧能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下方两侧还坐着几人，看样子是他的下属或同伴。
婉柔一进门，便感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淡漠，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能感觉到正前方那道目光最为直接，也最具压迫感。
她依照记忆中学过的礼仪，柔柔地跪拜下去，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颤，既显敬畏，又透出柔弱：“奴婢婉柔，拜见公子。”
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显得无比恭顺。
凌云的目光落在下方那抹绯色身影上。
女子跪伏在地，身段纤细柔美，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后颈，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和那声线里压不住的怯懦，与他过往见过的、那些试图接近他的大胆妖娆的女子截然不同。
他并未立刻叫她起身，只是淡淡地打量着。
合欢宗送来的炉鼎，用意不言自明。
他本无意收下，但……
“抬起头来。”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婉柔依言，缓缓抬起头。
动作间，挽发的玉簪似乎松动了些，几缕青丝滑落，更衬得那张小脸苍白可怜。
她不敢直视凌云，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受惊的蝶翼，目光怯生生地抬起，望向主位，却又在对上凌云视线的一瞬间，如同被烫到般迅速垂下，只留下惊惶一瞥。
就是那一瞥。
清澈，惊惶，无助，像是林间迷途的小鹿，骤然闯入陌生的领域，充满了不安与纯净。
偏偏生就一副媚骨天成、我见犹怜的容貌，极致的柔弱与天生的媚态交织成一种矛盾的、勾人心魄的吸引力。
凌云的心弦，像是被什么极细微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美色，早已心如止水，此刻却莫名生出一丝异样。
并非全然是欲望，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这样脆弱又美丽的东西，合该被牢牢护在羽翼之下。
他的目光在婉柔身上多停留了几息。
就在这时，坐在凌云下首不远处的一名白衣女子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她气质清冷，容貌绝佳，正是与凌云关系较为亲近的同门师妹清璇。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凌云那片刻的沉默和专注，这与他平日对待这些“礼物”的淡漠态度有所不同。
婉柔也感受到了那道清冷的目光，但她依旧维持着跪姿，眼神低垂，落在凌云衣袍下摆的暗纹上，仿佛一无所知，只有交叠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殿内一时寂静。
片刻，凌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似乎缓和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味：“起来吧。”
“谢公子。”婉柔声音细弱，依言站起身，可能因为跪得稍久，或是本就“体弱”，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她依旧低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凌云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合欢宗送来的炉鼎，按理说该被打发到偏院，或赏赐下去，甚至直接用作修炼炉鼎。
但他改变了主意。
“以后就留在主殿，做个近身侍女吧。”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意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清璇，她的规矩，你稍后提点一二。”
清璇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但很快恢复清冷，应道：“是，师兄。”
近身侍女？
这可比当一个无名无分、随时可能被消耗的炉鼎要好太多了。
至少，她有了一个正式的身份，能够靠近凌云。
婉柔内心飞快权衡，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甚至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她再次盈盈下拜，声音带着感激与怯懦：“奴婢……谢公子恩典。”
凌云看着她柔顺的头顶，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而与下属谈起其他事务，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清璇的目光在婉柔身上停留一瞬，带着淡淡的审视，随即也移开。
婉柔安静地退到一旁角落，垂首而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盘算。
第一步，活下来，并且留在他身边，完成了。
虽然开局险恶，但凌云那一瞬间的停顿和眼神的变化，她捕捉到了。
这位未来的龙傲天男主，似乎对她产生了一些兴趣。
这就够了。
至于那位清冷出尘的清璇仙子……
婉柔能感觉到那细微的诧异和审视。
无妨，来日方长。
她微微吸了口气，空气中甜腻的香气似乎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机会”的味道。
冰冷而真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