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婉柔如同往常一样，捧着熨烫平整的外袍，垂首步入内殿。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殿内弥漫着安宁静谧的气息。
凌云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明的天光。
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婉柔走近，如常替他更衣，她的动作依旧轻柔熟练，手指灵活地系着衣带和襟扣，微微仰头为他整理领口时，一缕晨曦恰好照亮了她纤细的脖颈。
凌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骤然定格。
在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颈侧肌肤上，一点暧昧的红痕清晰可见，像是被人吮吸而留下的印记。
他的动作顿住了，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
婉柔察觉到他的停顿，抬起眼，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公子？”
凌云的手指抬起，几乎要触碰到那点红痕，声音听不出情绪：“这里，怎么了？”
婉柔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
指尖触到那处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虽然被她立刻压下，但并未逃过凌云紧紧锁定的视线。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轻声回答：“回公子，许是昨夜被蚊虫叮咬了，奴婢已经抹过药膏了。”
殿内设有基本的防护阵法，寻常蚊虫根本不可能进入。
这个借口拙劣得近乎可笑。
凌云盯着她低垂的眼睫，看了许久。
久到婉柔的心跳开始失控，后背沁出冷汗。
他脑海中闪过墨衍那张脸。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接受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
他移开目光，任由她继续为他整理衣袍。
只是，在他目光移开的刹那，眼底深处翻涌起一片冰冷晦暗的风暴。
他不是傻子，那痕迹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只是他不敢……去捅破那个事实。
他宁愿相信她那拙劣的谎言，维持着短暂的平静。
或许，他的阵法没那么密不透风。
或许……
真的有蚊虫钻进来了。
接下来几日，表面风平浪静。
凌云待婉柔一如既往，体贴未退分毫。
但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比以往深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压抑的暗流。
婉柔不知道的是，夜晚在她安睡之时，凌云会无声地走到榻边注视着她，站立良久。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白日里那平静表面下的紧绷。
她更加小心谨慎，言行举止滴水不漏，扮演着那个全然依赖他的柔弱女子。
然而这种暗中对抗的日子，未能持续太久，就被外人给打破了。
这日，一位宗门交好的大能，玄机真人携女来访。
其女苏芷若，容貌娇美，天赋亦是不凡，苏芷若自幼便对凌云心存爱慕，得知他身边多了个侍女，也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个玩物。
直至此次亲眼见到凌云对婉柔那种无处不在的呵护与偏爱，那眼神中的专注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顿时，她内心对这个小侍女升起了浓浓的嫉恨。
苏芷若心思缜密，也沉得住气，她面上对婉柔笑得亲和，言语间尽是赞赏，甚至送上一瓶滋养经脉的凝露丹作为见面礼，举止得体，毫无破绽。
婉柔恭敬接过，受宠若惊地道谢，心中却警铃微作。
这苏芷若看似温和，目光在好几次扫向她时，却藏着一丝狠毒的算计。
这么好的凝露丹倒是浪费了。
几日后，一处秘境突然开启，波动剧烈，凌云需立刻前往探查稳定，无法带婉柔同行。
临行前，他特意加固了主殿结界，再三叮嘱婉柔切勿随意外出，方才离去。
苏芷若却并未随父离开，反而借口自身修为尚浅，进入秘境太过凶险，留了下来。
凌云离开后第二日，苏芷若便以探讨养颜为由，邀请婉柔至客院一叙。
婉柔心知有异，倒想看看对方准备使什么幺蛾子。
客院内，苏芷若笑语盈盈，取出各种灵果香茗招待，绝口不提凌云，只聊些女儿家的闲话。
气氛看似融洽。
直到她亲手为婉柔斟上一杯香气奇特的百花凝香茶。
“妹妹尝尝这茶，用百种灵花所熬煮，对滋养容颜最有奇效。”苏芷若笑容无懈可击，将白玉茶盏推至婉柔面前。
婉柔端起茶盏，茶香沁人心脾，但她敏锐的精神力却感知到一丝细微的异样。
这茶有问题。
她抬眼，对上苏芷若那双笑吟吟的眼睛，不急不躁，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么做后果。
这不是剧毒，恐怕是某种能让人灵力暂时紊乱，产生幻觉的药物。
届时，她若在客院“突然发狂”、“失足”跌落院中的莲池，又或者“不小心”冲撞了什么阵法……后果不堪设想。
无人会怀疑到这位只是“好心”为她递了一盏茶的苏芷若身上。
这就耐不住性子了？
婉柔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多谢苏姐姐厚爱，这茶闻着就非凡品。”
她端起茶盏，作势要喝，却在唇瓣即将触碰杯沿的瞬间，手腕猛地一抖……
“啊！”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在对面苏芷若的手上以及身上。
白玉茶杯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芷若也没想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不察，顿时痛呼一声，手背瞬间通红。
她心中更恨不已，眼中带着怒意便要瞪向“笨手笨脚”的婉柔。
婉柔却先一步慌忙起身，楚楚可怜的眼中又是歉意又是无措：“呀！对不住苏姐姐，我手滑了……糟蹋了您的灵茶，还打碎了您的杯子……”
这些都是重点吗！
苏芷若脸上的愤怒僵住了。
她看着婉柔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心底怀疑。
是巧合？还是……
她强压下想把这贱人碎尸万段的恨意，只能自认倒霉，要不动声色地将她除去，自己还不能现在就撕破脸。
“妹妹不必自责，小伤罢了，我自己抹点药膏便好。”苏芷若“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不过今日只怕无法招待妹妹了，我这手……”
婉柔看见她红肿的手，立刻心领神会，又道了几声歉后，便“愧疚”离去了。
计划功亏一篑，苏芷若看着婉柔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满满的阴沉。
她竟是小看了这个炉鼎出身的女人。
婉柔步伐闲适地往主殿方向走去，无人知道，她的心脏在兴奋地跳动着。
这就是不被当做炉鼎的感觉吗……
明明对方恨得要死，也只能对你和和气气。
真让人上瘾。
苏芷若并未罢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心知婉柔修为低微，竟暗中在她必经的一处偏僻回廊上，布下了一个极其阴损的“蚀灵咒”。
此咒无形无质，极难察觉，一旦触发，不会立刻发作，但会如同附骨之疽，缓慢侵蚀中咒者的灵根和生命力，过程痛苦无比，且表面上查不出任何原因，只会以为是自身根基不稳所致。
婉柔午后去库房领取份例，再次路过那条回廊时，只觉得一股极细微的阴冷气息掠过脚踝，瞬间消失不见。
她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光，好似并未在意般离开了此处。
当夜，她便开始感到体内灵力运行有些滞涩，丹田处隐隐作痛。
起初这感觉轻微，她只当是今日受惊劳累所致。
但接下来两日，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灵力运转越来越困难，丹田如同针扎般刺痛，甚至偶尔会呼吸一窒，脸色也日渐苍白憔悴。
凌云尚未归来。
殿内侍从以为她是旧伤未愈，上报后请了药堂长老来看。
长老探查良久，也只得出个“根基似有不稳，需静心调养”的模糊结论，开了些温养的丹药。
苏芷若冷眼旁观，心中得意冷笑。
等着吧，等凌云师兄回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根基尽毁、奄奄一息的废人。
看那时，师兄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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