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当年那场轰动仙门的凌云公子入魔事件，已悄然过去数十载。
对于修士而言，数十年光阴也只是弹指一瞬，但足以让许多事情沉淀，也让许多传闻演变出各种光怪陆离的版本。
如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两件。
其一，是当年那位惊才绝艳、却骤然堕入心魔，被仙门百家联手讨伐的凌云公子的下落。
有人说他早已在那场围剿中形神俱灭；有人说他重伤难愈，苟延残喘于某处绝地，生不如死；更有离奇者，传言他其实已被某位隐世魔头夺舍，正潜伏暗中，意图报复仙门……
众说纷纭，真伪难辨，成了酒肆茶馆里经久不衰的谈资。
其二，则是近年来北境魔域那位至高无上的魔君墨衍，竟昭告天下，立了一位合欢宗出身，曾为他人炉鼎的女子为魔君夫人，极尽宠爱，百依百顺。
此事在仙魔两道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仙门鄙夷唾弃，魔道则多有揣测那女子究竟有何等魔力，竟能将那位喜怒无常、视万物为刍狗的魔君牢牢握于掌心。
这一日，人间界一座繁华城池的酒楼内，人声鼎沸。
靠窗的一桌，几个散修正高声谈论着这两件轶事，语气中充满了兴奋与新奇。
“要我说，那凌云也是自作自受！堂堂仙门翘楚，道心竟如此不坚，被心魔所困，落得那般下场，造化便是如此罢了！”
“嘿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心魔呢？我听说啊，当年他有一极其宠爱的炉鼎出身的侍女，与那魔君墨衍早有私情，给他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才把他活活气到走火入魔的！”
“哼！乱世怨红颜，盛世便颂英雄，实乃匹夫所为！当年凌云这魔头一掌便将那可怜侍女拍至数十米远，可那侍女哪怕嘴角都挂着血丝呢，还坚持拖着剧痛难忍的身子为人家凌云公子求情，如此重情重义之举，当年令多少人皆为之动容……”
“若事至此，我倒也无话可说，可如今那墨衍立的魔君夫人也是一炉鼎出身的女子，这一切岂不过于巧合！”
“可笑！合欢宗炉鼎众多，你如何认定那侍女与魔君夫人是同一人？”
“张兄说的是啊，那侍女与魔君墨衍有私情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凌云公子入魔之事，至今还未能有人证实是魔界之人动的手脚。”
“目光短浅！魔界看凌云公子不顺眼不是一两日了，凌云公子未入魔前，魔界哪有现在这狂妄劲儿，这些魔族一天比一天猖狂，我看就是那魔君墨衍搞的鬼！”
两方一时争执不下，吵吵嚷嚷间，角落一处清净之地，正坐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不起眼的灰袍，身形挺拔，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淡无血色的薄唇。
他握着陶杯的手指修长，此刻因极力隐忍而微微泛白。
他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面容俊秀得近乎昳丽，眉眼间却带着一股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敏锐。
他听着周围各执己见的争吵，不屑地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对斗笠男子道：
“听见了？这就是你念了几十年的人，攀高枝儿、背旧主、心肠歹毒、与魔为伍……如今这魔君夫人的头号天下皆知，这种女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斗笠男子——凌云，沉默不语。
只是斗笠下的目光，如同深潭寒冰，落在杯中浑浊的酒液里，毫无波澜。
那天，他自死境中被人生生拽回，救他的，便是眼前这占据着少年皮囊的神秘大能。
烛所需的，不过是一具能完美契合他元神的新肉身作为报酬。
而凌云，只想找到那个心如坚冰般的女人。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起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人被唾弃着死去。”
就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所以她才这么极力地与他脱开关系，甚至致他于死地吗……
也是，她是炉鼎出身，怎么能不害怕被自己连累、再次回到从前人人厌弃的日子。
这些年来，他早已想清，可既然做错了事，就必须要受到惩罚啊。
否则如何能够长记性呢？
烛跟他相处多年，也知晓了他所有的过往，对其口中的“婉柔”鄙夷到了极点，时常劝他斩断旧念。
凌云缓缓抬起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灼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团冰封了数十年、从未熄灭的火焰。
他没有回应烛的劝诫，只是轻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斗笠微微抬起一丝缝隙，对上了烛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底，不再有当年的疯狂与赤红，却沉淀下了更为可怕的、偏执到刻入骨髓的暗沉。
“她不是魔君夫人，也不会让自己属于任何人。”凌云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偏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所以只有把她关在笼子里，绑住她的手脚，让她再也逃脱不了。”
“只要她在我身边。”
烛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嘟囔道：“疯子……真是没救了！非要把自己坑死。”
凌云不再回答。
他站起身，放下几枚铜钱。
“走了。”
红衣少年烛连忙跟上，依旧喋喋不休：“喂，说真的，下一步去哪，找那个蛇蝎女人？我警告你，虽然你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有余，但要对付墨衍那魔头，完全就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夺回那女人，以她的心计放在身边，你小心被二次背刺……”
凌云步履沉稳，走入熙攘人流。
灰袍掩盖了他所有的气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只剩下唯一的目标。
他很好奇，当她再次看见自己时，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是恐惧，讨好？还是又一次冰冷冷地算计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除掉他？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无比期待。
执念如火，灼烧肺腑，亦照亮前路。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她任何背叛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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