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锈带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裴宿和艾米丽已经站在了“旧实验室”的铁门前。

那是一栋被藤蔓缠绕的三层建筑，外墙的混凝土早已被岁月啃噬出斑驳的裂痕，几扇窗户的玻璃碎成了蛛网，露出黑洞洞的内部。

门楣上挂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刻着“星轨时空研究所·分部”——和罗伯特教授笔记里提到的坐标完全吻合。

“看起来比想象中更破。”艾米丽仰头看了看门楣，战术手套蹭过墙面的青苔，“静滞卫士没来封锁？”

裴宿摸出腰间的探测器，红色指示灯在晨雾里忽明忽暗。“能量波动异常。”他低声说，“和织布机之心附近的磁场相似，但更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艾米丽接过探测器，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波形图。“可能是旧实验室的防御系统还在运行。”她抬头看向裴宿，“要硬闯吗？”

裴宿没有回答。

他伸手推开铁门，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惊飞了几只在檐角筑巢的乌鸦。

门内涌出的气流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金属焦糊味——像是某种能量设备过载后留下的气味。

两人走进大厅，光线从破碎的天窗斜斜洒下，在积灰的地面上投出斑驳的影子。

大厅中央立着几台废弃的仪器，金属外壳上爬满绿锈，其中一台的显示屏还亮着，显示着一串乱码：“Λ-7实验体·苏烟·意识锚定中……”

“苏烟的名字。”艾米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走到仪器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显示屏，乱码突然开始跳动，“这台设备还在运行？”

裴宿的目光扫过墙角的一堆文件。

他蹲下身，捡起最上面的一份，封皮上印着“星轨计划·最终报告·绝密”。

纸张边缘已经发脆，但字迹依然清晰：“……实验体苏烟的意识与Λ晶体产生量子纠缠，初步验证‘时间锚定’理论可行性。但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建议终止……”

“终止？”艾米丽凑过来，指尖压在“终止”两个字上，“后来呢？”

裴宿没有说话。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潦草的批注，字迹歪斜，像是用尽力气写的：“她不肯走……她说‘我还没找到他’。”

“他？”艾米丽抬头看向裴宿，“苏烟在找谁？”

裴宿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了苏烟最后插入芯片时的眼神，想起了她颈间那条褪色的银链——链坠是一枚刻着“林”字的旧徽章。“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低声说。

大厅深处传来一声轻响。两人同时抬头，只见楼梯间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洛姆。

他的西装皱巴巴的，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但他的眼神依然锐利，手里握着一把改装过的能量枪，枪口正对着他们。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洛姆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旧实验室的能量波动，连静滞卫士的探测器都测到了。”

裴宿挡在艾米丽面前，右手按在腰间的能量枪上。“洛姆，你受伤了。”他说，“静滞卫士的人呢？”

“死了。”洛姆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狂，“他们想抢我手里的‘钥匙’，可惜……”他晃了晃手中的枪，“我比他们更想要答案。”

艾米丽的目光扫过洛姆的肩膀。“你被织布机的能量反噬了？”她注意到他绷带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紫，“Λ晶体的辐射……”

“闭嘴！”洛姆突然吼道，“你们根本不懂！‘织网’不是武器，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是救赎。”

裴宿皱起眉。“救赎？”

洛姆的目光落在那台亮着乱码的仪器上。“二十年前，苏烟的导师用Λ晶体做实验，想证明时间可以被保存。”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但实验失败了，苏烟的意识被困在时间里，成了‘活的锚点’。而我……”

他掀起左肩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我是第一个被Λ晶体辐射的人。它让我看到了……未来的碎片。”

艾米丽倒吸一口冷气。“你看到了什么？”

“末日。”洛姆的眼神变得空洞，“核冬天，资源枯竭，人类互相撕咬……和二十年前一样。”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但苏烟的意识能‘锚定’时间。如果能让她‘完成’实验，就能改变未来……”

“所以你才要重启织布机？”裴宿终于开口，“你想用苏烟的意识当燃料？”

洛姆的手指扣紧扳机。“这是唯一的办法！”他吼道，“静滞卫士想销毁一切，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会消失的人！但苏烟……她值得被记住！”

“但她不想被当成武器！”艾米丽突然上前一步，“裴宿见过她的记忆，她被困了二十年，一直在抵抗！你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另一种囚禁！”

洛姆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艾米丽，眼神里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她的意识。”艾米丽轻声说，“像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蝴蝶，拼命拍打着翅膀，就为了让我们看见她的光。”

洛姆突然松开了枪。能量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墙角。“我……我不想的。”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只是想……让她不再痛苦。”

裴宿捡起地上的能量枪，却没有指向洛姆。“苏烟的记忆芯片还在织布机之心。”他说，“她的意识没有被抹去，只是被‘困’住了。”

洛姆猛地抬头。“那……那她还活着？”

“以另一种方式。”裴宿看向大厅中央的仪器，“这台设备还在运行，说明她的意识还在和Λ晶体纠缠。我们需要找到真正的‘锚点’，帮她脱离。”

艾米丽走到洛姆身边，蹲下身。“告诉我，苏烟在找的‘他’是谁？”

洛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温柔。“是我父亲。”他说，“林正雄，星轨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二十年前，他在实验事故中失踪，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但苏烟不相信。”

“所以她才会参与‘织网’项目？”裴宿问。

洛姆点头。“她想通过实验找到父亲的线索。”他的声音里带着苦涩，“但实验失控了，她的意识被困住，而我……成了被辐射的‘副产品’。”

大厅外突然传来警笛声。静滞卫士的巡逻队终于找到了这里。

“他们来了！”艾米丽站起身，“洛姆，你跟我们一起走。”

洛姆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他捡起地上的能量枪，跟着裴宿和艾米丽往实验室深处跑去。

实验室的二楼是个巨大的实验室，中央立着一台银色的圆柱形装置——正是织布机之心的缩小版。装置表面布满裂痕，但仍在发出微弱的蓝光。

“这就是‘锚点发生器’。”洛姆指着装置，“苏烟的意识就困在里面。”

裴宿走到装置前，仔细观察着表面的纹路。“罗伯特教授说过，Λ晶体的能量可以‘保存’时间。”他说，“或许……我们可以用芯片里的记忆，逆转这个过程。”

艾米丽从背包里拿出苏烟的项链。“这是苏烟亲手编的。”她将项链放在装置顶部，“她的意识应该能感应到。”

项链刚碰到装置，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装置表面的蓝光暴涨，裂痕中渗出幽蓝的能量流，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网。

“不好！”洛姆喊道，“能量过载了！”

裴宿扑过去抓住艾米丽的手腕，将她拉到墙角。洛姆则扑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关闭主电源！快！”

但已经太晚了。装置的顶部裂开，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在天花板上炸出一个大洞。

阳光透过洞口洒下，照在漂浮的能量碎片上——那些碎片里，隐约能看到苏烟的脸。

“苏烟！”艾米丽轻声喊道。

其中一片碎片飘到他们面前，缓缓展开。那是一段记忆：苏烟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头微笑。“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段视频，”她的声音温柔，“说明我已经找到了他。洛姆，替我告诉他……我没有后悔。”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一片黑暗。

洛姆跪在地上，眼泪砸在地板上。“她……她成功了。”他说，“她找到了父亲的消息，所以才会……”

裴宿捡起地上的记忆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发出微光。“不，她没有放弃。”他说，“她在告诉我们，她的存在不是为了‘织网’，是为了‘记住’。”

实验室外传来静滞卫士的喊叫声。他们必须离开了。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晨雾已经散去，阳光照亮了锈带的废墟。裴宿将记忆碎片收进背包，转头看向艾米丽。

“接下来去哪？”艾米丽问。

裴宿望向远方，那里有一座被藤蔓覆盖的信号塔。“

罗伯特教授说过，旧实验室的信号塔能连接到全球网络。”他说，“我们需要把苏烟的记忆上传，让更多人看到。”

艾米丽笑了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好。”她说，“这次……我们一起。”

洛姆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踉跄，但眼神却比之前亮了许多。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照片——那是他和父亲的合影，照片边缘已经发脆，但父亲的笑容依然清晰。

风掀起三人的衣角，露出他们背包里的能量沉积物。

那抹幽蓝的光，和苏烟项链的颜色一模一样。

在锈带的尽头，信号塔的顶端，一只锈红色的蝙蝠掠过，翅膀上沾着蓝色的光尘。

它发出一声清啼，仿佛在宣告：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