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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3

病态织雪

三百年后的星殿,晨钟总比往日多响半柱香。

小满蹲在神殿外的青石板上,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她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发梢沾着晨露,像坠了串碎钻。苏烟捧着青瓷碗站在廊下,碗里浮着新采的莲蓬,清香混着晨雾漫过来,惊得她脚边的雪团——那只三百年前跟着苏烟从实验室回来的橘猫——打了个滚,滚进她怀里。

“阿娘!”小满举着树枝跑过来,“你看,我画的星垣!”

苏烟蹲下身,接过树枝。纸页上的线条歪歪扭扭,却能辨出三垣轮廓:紫微垣的帝星位置点了颗朱砂痣,太微垣的五帝座画成了小团子,唯独天市垣的垣墙,她特意用金粉描了道弯月。

“阿爹说,天市垣是神界的市集。”小满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等我会飞了,要带阿娘去卖桂花糕,阿爹说要给我买最大的糖人!”

“糖人?”苏烟笑着刮她鼻尖,“你阿爹三百年前在实验室,连蜂蜜都要省着给你蘸馒头。”

“那是他笨!”小满撅嘴,“艾米莉姐姐说,现在星殿的厨房每天都有新点心,阿爹偷偷往我食盒里塞了七回桂花糕!”

廊下的铜铃突然炸响。

艾米莉提着裙裾跑过来,发间的星纹银簪晃得人眼花:“苏烟姐!裴宿大人说星垣有异,让你赶紧去观星台!”

苏烟的手一抖,莲蓬“咚”地掉进池里。雪团“喵呜”一声窜上树,小满拽住她的衣袖,指尖冰凉:“阿娘,是不是归墟又来了?”

“不是归墟。”艾米莉压低声音,“是北境星垣的星轨……”她顿了顿,“连成了‘霜’字。”

 

观星台的青铜门被风推开时,裴宿正背对着她站在星图前。他的玄色神袍被星光照得发亮,腰间的星纹玉佩泛着幽蓝,那是用苏烟残魂里的星芒铸的——三百年前,苏烟就是戴着同样的玉佩,站在实验室走廊里,对他说:“裴宿,你说神界的星比凡世的月亮亮。”

“晚晚。”裴宿转身,眼底有星尘翻涌,“你看。”

他抬手召出星盘,十二主星的投影在半空凝成光网。北境星垣的位置,原本流转的星芒突然凝滞,像被泼了层霜,连最亮的“玄戈星”都暗了几分。更诡异的是,那些星芒正顺着某种轨迹缓缓流动,最终在天市垣的位置聚成一滴“霜泪”。

“司书使说,这是‘星轨凝霜’。”裴宿指尖拂过星盘,“三百年前归墟吞噬神界时,星轨曾出现过‘血’‘火’‘骨’三字。但‘霜’字……”他抬头看向苏烟,“史书里没记载。”

苏烟望着那滴“霜泪”,忽然想起什么。她摸出发间的Λ晶体——那是她神魂所化,此刻正随着星轨的波动微微发烫。“三百年前,我在实验室写过一本笔记。”她轻声道,“最后一页,我画了幅星图,和现在的星轨很像。”

“笔记?”裴宿瞳孔微缩,“在哪?”

“被归墟烧了。”苏烟垂眸,“但我记得……那页纸的背面,我写了句话。”

“什么话?”

“‘若星轨凝霜,当寻月桂枝。’”

观星台的铜铃突然集体震颤。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司稷使扛着玄铁戟冲进来,玄色甲胄上还沾着星尘:“裴宿大人!北境星垣的守星官来报,说星垣边缘结了冰,连星草都冻死了!”

“星草?”苏烟皱眉,“星草是星垣的命脉,能吸收星力滋养神界。”

“更离谱的是……”司稷使擦了擦额角的汗,“守星官说,冰里有影子。”

“影子?”

“像个人。”司稷使声音发颤,“穿着月白裙,发间别着Λ晶体。”

 

北境星垣的夜,冷得刺骨。

苏烟站在星垣边缘,望着脚下凝结的冰面。冰层足有三尺厚,表面浮着细碎的星芒,像撒了把碎钻。但最让人心悸的是,冰面下真的有影子——月白裙角、垂落的发丝、发间那枚熟悉的Λ晶体,正随着冰层的裂纹轻轻晃动。

“阿娘。”小满拽了拽她的衣袖,“那是谁?”

“是……”苏烟喉头发紧,“可能是我。”

三百年前,她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穿着月白裙站在实验室走廊。那时裴宿捧着半块桂花糕来找她,说:“苏烟,我给你烤了桂花糕,甜的。”她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手背,烫得她眼眶发热。后来归墟来袭,她为了护他,被黑雾贯穿心脏,最后一刻,她好像也是这样的姿势——望着他,望着星轨,望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我愿意”。

“苏烟姐!”艾米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来看!”

她转身,只见艾米莉蹲在冰面旁,正用司书使的星纹笔在冰上刻画。冰面下的影子随着她的笔触缓缓浮动,渐渐凝成一行字:“月桂枝在归墟渊底。”

“归墟渊底?”裴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到了,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光映得他的眉眼格外清俊,“三百年前,我们把归墟封印在星渊最深处,用的是十二主神的权柄。”

“但归墟不是被封印了,而是……”苏烟望着冰面的影子,“沉睡了。”

“沉睡?”

“归墟是混沌初开时的怨气所化,没有意识,只有本能。”苏烟轻声道,“它吞噬神界,是为了吞噬‘存在’——只要有神活着,它就会一直醒着。但三百年前,我们用十二主神的权柄封印了它的感知,让它以为所有神都死了。”

“所以现在……”裴宿皱眉,“星轨凝霜,是因为它要醒了?”

“不。”苏烟摇头,“是有人唤醒了它。”

 

归墟渊底的寒气,比北境星垣的霜更甚。

小满缩在裴宿怀里,发间的银铃被冻得发不出声。苏烟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去:“别怕,阿娘在。”

渊底的水是墨色的,泛着幽蓝的星芒。十二主神的权柄插在四周,像十二根冰锥,每根权柄上都缠着黑雾——那是归墟的残魂。而在权柄中央,有株月桂树,枝桠上挂满了冰晶,每片叶子都凝着霜,却在霜下藏着星星点点的绿意。

“月桂枝。”苏烟轻声道,“原来在这里。”

三百年前,她在实验室的笔记里写过:“神界的月桂树,只生长在归墟渊底。它的枝桠能破除一切幻象,叶子的露水能治愈一切创伤。”她望着眼前的树,忽然想起那天——归墟的黑雾即将吞没她时,裴宿握着她的手,说:“苏烟,我带你去看月亮。”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死,可他用自己的神魂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自己却陷入沉睡。

“阿爹!”小满突然指着月桂树,“那里有光!”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月桂树的最高处,有团柔和的白光。苏烟踮起脚,发现那是个水晶匣,里面躺着半块桂花糕——和三百年前她塞给裴宿的那块,糖纸边缘蜷曲着,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

“是……”苏烟的声音发颤,“是我给晚晚的那块。”

三百年前,暴雨夜的实验室走廊,她攥着半块桂花糕站在那里。裴宿撑着伞跑过来,白大褂被雨水浸透,发梢滴着水,却笑着说:“苏烟,我给你带了热牛奶。”她把桂花糕塞给他,说:“这个也给你,甜的。”他接过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烫得她眼眶发热。后来归墟来袭,他把她护在身后,自己却被黑雾贯穿心脏,最后一刻,他好像也是这样笑着,说:“苏烟,我带你去看月亮。”

“苏烟姐。”艾米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看这个。”

她举起司书使的星纹笔,笔尖的水晶在月桂树的枝桠上划过,留下一行字:“月桂枝的露水,能解归墟的眠。”

苏烟抬头,发现月桂树的叶子上,真的凝着露珠。那些露珠泛着淡金色,像极了她发间的Λ晶体。她伸手接住一滴,露珠落在她掌心,瞬间化作一道金光,钻进她的识海。

无数画面涌进来——

归墟最初是混沌中的一缕怨气,因神界抛弃它而觉醒;

三百年前,它吞噬了十二主神中的十一位,最后被裴宿用司辰使的权柄和苏烟的残魂封印;

封印时,苏烟的残魂化作了星轨,替他们守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我愿意”;

而现在,归墟的残魂感应到了月桂枝的存在,正在慢慢苏醒……

“阿娘!”小满拽了拽她的衣袖,“你的手在流血!”

苏烟低头,发现掌心被月桂枝划破了,鲜血滴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霜。冰面下的影子突然剧烈晃动,那个月白裙的身影缓缓站起,发间的Λ晶体闪着幽光,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苏烟……”影子开口,声音像被揉碎的月光,“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苏烟握紧月桂枝。

“我是……”影子的指尖抚过冰面,“你啊。”

 

“她是归墟制造的你。”裴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到了,司辰使的权柄泛着幽蓝的光,“归墟吞噬了你的记忆,用你的样子制造了这个影子,为的是引你过来。”

影子笑了,笑声像碎冰撞在玉上:“不对。我不是她制造的,我是她的一部分。”她的目光转向苏烟,“三百年前,你为了护裴宿,被归墟贯穿心脏。那时你的神魂碎成两半,一半融入星轨,另一半……”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留在了归墟里。”

苏烟的瞳孔微缩。她想起那天,归墟的黑雾穿透她的胸膛时,她感觉自己的神魂被撕成了两半。一半随着裴宿的权柄飘向星轨,另一半……好像落进了归墟的深渊。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影子一步步走近,“等我带着月桂枝来,救你出去。”

“那你为什么要制造星轨凝霜?”苏烟问。

“因为归墟的残魂在沉睡,只有星轨凝霜,才能让它感知到你的存在。”影子抬起手,指尖凝出一片冰花,“它在等你,等你主动投入它的怀抱。”

“够了!”裴宿的权柄劈向影子,却被她轻松挡下。影子的力量远超想象,权柄的黑雾缠上裴宿的手腕,烫得他闷哼一声。

“晚晚!”苏烟想冲过去,却被影子拦住。影子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凉得像冰:“你以为裴宿为什么能醒过来?你以为星界的神为什么能活下来?是我,用我的神魂替他们挡下了归墟的侵蚀。”她的声音里带着悲哀,“可他们忘了我,他们只记得你。”

“不可能!”苏烟摇头,“艾米莉说过,十二主神的牌位里,有你的位置!”

“牌位?”影子笑了,“那是他们为了安抚自己,编造的谎言。真正的我,早就被归墟吞噬了。”她的指尖泛起黑雾,缠上苏烟的脖子,“现在,该你陪我了。”

“苏烟!”裴宿的权柄爆发出刺目的光,劈碎了黑雾。他冲过来抱住苏烟,转头对影子吼道:“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她。”影子的目光锁住苏烟,“我要她和我一起留在归墟里,永远不分开。”

“不会的。”苏烟摸了摸发间的Λ晶体,“我有晚晚,有小满,有艾米莉,有所有记得我的人。”她的指尖泛起幽蓝的光,那是司辰使的权柄在共鸣,“归墟吞噬了很多神,但它永远不懂——有些东西,比存在更重要。”

影子的身形开始晃动,黑雾从她体内溢出。她望着苏烟,眼神里有了几分清明:“苏烟……你赢了。”

“你不是我。”苏烟轻声道,“你是归墟的一部分,可你有自己的意识。去星轨里吧,那里有我和晚晚的位置。”

影子的身体渐渐透明,最后看了苏烟一眼,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月桂树的枝桠。

 

月桂树的叶子开始飘落。

每片叶子都凝着霜,却在霜下藏着星星点点的绿意。苏烟捡起一片,发现叶子的背面刻着一行字:“致我的晚晚,愿你永远有糖吃,有月看。”

“是……”裴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写的。”

苏烟转身,看见裴宿捧着那半块桂花糕,眼底有星光在闪:“三百年前,你塞给我的那块,我一直收在星纹玉佩里。”他打开玉佩,里面果然躺着半块桂花糕,糖纸边缘蜷曲着,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后来归墟封印了我,这块桂花糕就成了我唯一的记忆。”

“晚晚。”苏烟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蔓延,“这次的月亮,比三百年前更亮。”

裴宿握住她的手,望着天际的月亮:“因为……”

“因为我们。”小满脆生生地接话,她举着月桂树的叶子跑过来,“阿爹说,叶子上的霜是星星的眼泪,阿娘的眼泪是星星的糖!”

苏烟笑着刮她鼻尖,发间的Λ晶体泛着光。远处,星垣的星轨开始流转,渐渐拼成“月亮”二字,在夜空中,永远,永远,发着光。

 

三百年后的某个清晨,星殿的露台上。

小满趴在栏杆上,指着天际喊:“阿娘!月亮!”

苏烟抱着她,发间的Λ晶体泛着光:“看,那是我们的月亮。”

裴宿端着桂花糕走过来,玄色神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星纹玉佩——那是用苏烟残魂里的星芒铸的,泛着和她发间Λ晶体一样的光。

“晚晚。”苏烟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蔓延,“这次的月亮,比三百年前更亮。”

裴宿握住她的手,望着天际的月亮:“因为……”

“因为我们。”小满脆生生地接话,“阿爹说,月亮是神的爱变的!”

苏烟和裴宿相视而笑。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像极了三百年前,实验室走廊里,那个穿月白裙的姑娘,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说的那句:“裴宿,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而星界的星轨里,两簇星芒正缓缓流转,拼成“月亮”二字,在夜空中,永远,永远,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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