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的入口闭合时,裴宿抱着苏烟的残魂站在废墟上。
他的玄色神袍沾着星尘,发间的星纹玉佩碎成细屑,却仍固执地攥着半块桂花糕——和三百年前苏烟塞给他的那块,糖纸边缘蜷曲着,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
“苏烟?”他轻声唤道。
风里突然卷来一片桂花瓣。
苏烟的声音从他识海里传来,带着三百年未变的温柔:“晚晚,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裴宿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苏烟攥着半块桂花糕站在实验室走廊,白大褂被雨水浸透,发梢滴着水,却仰着头对他笑:“裴宿,你说神界的星比凡世的月亮亮。”那时她的手凉得像冰,可桂花香却暖得人心颤。
“现在……”他的声音哽咽,“凡世的月亮,比神界的星更暖。”
废墟的阴影里,突然亮起两簇星芒。
一簇是司辰使的权柄,泛着清透的银光,像极了三百年前他站在实验室走廊时,手里那盏煤油灯的火焰;另一簇是苏烟的残魂,裹着淡金色的光晕,像极了她总别在发间的Λ晶体——原来,她的神魂从未消散,只是化作了另一种形态,与他共生。
“苏烟!”裴宿想伸手触碰那簇光,却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住。
“别碰。”苏烟的声音里带着笑,“这是……我们的‘星轨’。”
裴宿望着那两簇光,忽然明白——苏烟的残魂没有消失,而是与他的权柄、与神界的星轨融为一体。它将永远悬在神界的天空,像一枚未寄出的信,替他们守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我愿意”,替所有被记住的、细碎的、温暖的瞬间,续上永远的光。
“晚晚。”苏烟的声音越来越轻,“替我看……”
“看月亮。”裴宿替她说完,“看每一朵云,看每一颗星,看所有被记住的、细碎的、温暖的瞬间。”
星渊的风卷起星尘,两簇星芒在风里轻轻相碰,溅起细小的光花。
星殿的晨钟敲过第九响时,苏烟坐在神殿外的石凳上,给小满织着小毛衣。
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极了三百年前她给实验室流浪猫织的毛线团。小满趴在她膝头,攥着她的衣角,口水滴在毛衣上,洇开个浅色的圆斑。
“苏烟姐。”艾米莉趴在她另一侧膝头,翻着青铜匣里的旧信,“你看这张——三百年前你写的,‘今天在实验室看见只橘猫,像极了裴宿养的那只’。”
苏烟的手指顿了顿,针尖在毛线里戳出个小窟窿。
“后来呢?”裴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茶盏,玄色神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星纹玉佩——那是用苏烟残魂里的星芒铸的,泛着和她发间Λ晶体一样的光。
“后来……”苏烟低头轻笑,“后来那只猫跟着我回了家,总在我写实验日志时趴在桌角。”
裴宿在她身旁坐下,茶盏里的碧螺春飘着白毫:“我养的那只,三年前老死了。”
“所以我总买桂花糕。”苏烟把织了一半的毛衣往小满身上比了比,“甜的,像它蹭我手心的温度。”
小满突然挥舞着小拳头,打在苏烟的手背上。
“哎呦!”苏烟佯装吃痛,“小祖宗,这毛衣是给你穿的。”
小满咯咯笑着,口水滴在毛衣上,洇开个更深的圆斑。
艾米莉举着铜铃跑过来,发梢沾着星尘:“裴宿大人!星轨又变了!”
裴宿的瞳孔微缩:“怎么变的?”
“星轨……”艾米莉翻开青铜匣,里面飘出张星图,“北境星垣的星轨连成了‘月’字,南境星垣的星轨连成了‘亮’字。”
苏烟的手指顿了顿。她望着裴宿腰间的玉佩,忽然明白——那是她和裴宿的星轨,正在神界的天空里,慢慢拼成“月亮”。
“晚晚。”裴宿握住她的手,“我们去星垣看看。”
“现在?”苏烟望着怀里的星髓匣,“小满刚睡着。”
“司书使说,星轨的变化,是‘归墟’在告别。”裴宿起身,“它吞噬了那么多神,最后……想看看月亮。”
苏烟犹豫片刻,把小满交给艾米莉:“别让她着凉。”
艾米莉抱着小满点头:“放心吧,苏烟姐。”
星垣的夜空飘着淡粉色的星子。
裴宿和苏烟站在星渊入口前,望着里面翻涌的黑雾。
“归墟的气息弱了。”裴宿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苏烟握紧司辰使的权柄,发间的Λ晶体发出柔和的光:“三百年前,你说归墟怕这个。”
“怕的是司辰使的权柄。”裴宿点头,“但更怕的……”他望向苏烟,“是你。”
苏烟笑了。她想起三百年前在实验室,自己总说“神界的星比凡世的月亮亮”。那时裴宿望着她的眼睛,说:“可我觉得,凡世的月亮,比神界的星更暖。”
“现在……”苏烟轻声说,“我们有了自己的月亮。”
星渊的入口突然翻涌,黑雾里伸出漆黑的手,抓向苏烟的心脏。
裴宿旋身挡在她面前,权柄的星芒与黑雾相撞,迸出刺目的光。
“晚晚!”他大喊。
苏烟从他身后冲出,司辰使的权柄刺进黑雾。
“以我残魂为引……”她的声音渐弱,“以我们的星轨为契……”
黑雾突然凝结成实体,是一具漆黑的骸骨,眉心嵌着颗暗红色的宝石。
“归墟!”裴宿的声音里带着惊恐。
归墟的骸骨发出刺耳的尖啸,它的手穿透苏烟的胸膛,攥住她的心脏。
“苏烟!”裴宿想上前,却被黑雾缠住。
苏烟的嘴角溢出鲜血,却仍在笑:“晚晚,别怕……”
她的指尖泛起幽蓝的光,那是司辰使的权柄在共鸣。
“我用残魂……”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换这月亮……”
“不!”裴宿挣脱黑雾,扑过去抱住她,“苏烟!你不能死!”
苏烟的手抚过他的脸,指尖的温度渐渐消散:“三百年前……你说‘神界的星比凡世的月亮亮’……”
“现在……”裴宿的声音哽咽,“凡世的月亮,比神界的星更暖。”
苏烟的眼睛慢慢闭上。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像被风吹散的云。
归墟的骸骨发出胜利的尖啸,它的身体开始膨胀,黑雾笼罩了整个星渊。
裴宿抱着苏烟的残魂,感觉自己的神力在流失。他能感觉到,星界的星轨正在崩解,十二主神的神魂在尖叫,连最老的司稷使都在私藏神种。
“苏烟……”他轻声唤道。
“裴宿。”苏烟的声音从他识海里传来,“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她的手抚过他的眉间,裂痕渐渐愈合。
“晚晚。”裴宿的声音哽咽,“我带你回家。”
他抱着苏烟的残魂,冲向星渊的出口。
归墟的骸骨发出凄厉的尖叫,它的身体开始崩解,暗红色的宝石碎成星屑,被司辰使的权柄吞噬。
星渊的入口重新闭合时,裴宿站在废墟上。
他的玄色神袍沾着血,怀里的苏烟残魂渐渐消散。
“苏烟……”他轻声唤道。
“我在。”苏烟的声音从他识海里传来,“在星轨里,在月亮里,在每一片云里。”
裴宿望着天际的晨光,忽然明白,所谓神界重生,从来不是摧毁旧的、建立新的,而是让每一份爱、每一份执念,都能在时光里生根发芽,开出更美的花。
“苏烟。”他轻声说。
“嗯?”
“下次,换我等你。”
苏烟笑了,她的眼睛里映着新生的神界,映着裴宿的侧影,映着所有被记住的、细碎的、温暖的瞬间。
而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像极了三百年前,实验室走廊里,那个穿月白裙的姑娘,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说的那句:“裴宿,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三百年后的某个黄昏,星殿的露台上。
小满趴在栏杆上,指着天际喊:“阿娘!月亮!”
苏烟抱着她,发间的Λ晶体泛着光:“看,那是我们的月亮。”
裴宿端着桂花糕走过来,玄色神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星纹玉佩——那是用苏烟残魂里的星芒铸的,泛着和她发间Λ晶体一样的光。
“晚晚。”苏烟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蔓延,“这次的月亮,比三百年前更亮。”
裴宿握住她的手,望着天际的月亮:“因为……”
“因为我们。”小满脆生生地接话,“阿爹说,月亮是神的爱变的!”
苏烟和裴宿相视而笑。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像极了三百年前,实验室走廊里,那个穿月白裙的姑娘,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说的那句:“裴宿,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而星界的星轨里,两簇星芒正缓缓流转,拼成“月亮”二字,在夜空中,永远,永远,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