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门扉的震动突然停止。所有苍白的手臂都缩了回去,像退潮时留在沙滩上的水母。我感觉锁链印记的疼痛减弱了一点,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有意思。"红衣女人的声音变得很轻,"你能抵抗'它'的召唤,倒是比你母亲强些。"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别提她。"
"为什么?"她向前走了一步,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因为她一直在骗你吗?还是因为你终于明白,她宁愿被困在门后也不愿救你?"
苏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转头看见她的嘴唇正在发紫,皮肤下的金色痕迹已经蔓延到肩膀。她的呼吸又急又浅,像是溺水的人在水面挣扎。
"林野......"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别听她说的......"
红衣女人笑了:"看看这个。"她抬手一挥,停车场的灯光突然亮起。惨白的光束照在墙面上,那些日期刻痕开始扭曲变形。我看到2011年6月17日这几个字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最终变成了另一串数字:2023年4月5日。这是唐小雨出事那天。
"那天晚上你在哪?"红衣女人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记不记得你妈妈接到电话后的表情?她知道你要死了,却只是站在窗前看着雨。"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里确实有那个雨夜,母亲站在客厅的窗边,手里攥着湿透的伞。电话铃声响起时,她甚至没有接。
"因为她知道,只有你死了,'它'才会出现。"红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是自愿成为容器的。为了见到真正的永生之门......"
我握紧玉符残片冲过去。但她的手指轻轻一点,我就撞上了承重墙。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视线里炸开无数光点。
"看好了。"她的手掌按在墙上,那些日期刻痕突然倒转。我看到母亲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画面——那天下着雨,她把我推进出租车后座,说马上回来。画面定格在我关上车门的瞬间。下一秒,整个场景开始扭曲,变成医院病房的模样。我这才意识到,那天根本不是母亲离开的日子,而是她第一次试图打开门的时间。
"你在记忆里藏了太多东西。"我咬破舌尖,将血沫吐在墙上。日期刻痕再次排列组合,形成新的图案。红衣女人的表情终于变了。
"以血为引。"我的声音嘶哑。
停车场顶部的齿轮声轰然作响,墙面符文逆向旋转。黑水漫过鞋底时,我听见十七年前的自己在哭。那哭声和门缝里传来的完全一致。
"林野!"苏晴的喊声让我猛然回头。她正用指甲在地面划出防御圈,汗水已经浸透了刘海。金色液体从她指尖滴落,在水泥地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别管我!"她喘着粗气,"继续念下去!"
我转身对着墙壁,却发现那些日期刻痕又开始变化。它们像活物般蠕动,最终排列成一行字:2011年6月17日。红衣女人突然笑了。她的白大褂无风自动,发梢飘起:"这是你母亲最后一次尝试献祭的日子。"
"献祭?"我的声音有些发抖,"献祭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轻轻一点。墙面顿时裂开一道缝隙,黑色的雾气从中涌出。我闻到了腐烂的血腥味,像是医院太平间里最深处的味道。
"那天晚上,她在祠堂绑住了你。"红衣女人的声音带着蛊惑,"族谱前摆着七盏长明灯,每一盏都浸着人血。"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锁链印记开始发烫。记忆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摇晃的烛光、冰冷的石板、还有母亲颤抖的手指。
"第七次失败。"红衣女人继续说道,"这次我们换个方式。"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喉头发紧:"所以你们把我送进了医院?"
"聪明的孩子。"她的嘴角翘起诡异的弧度,"你以为是车祸,其实是场精心设计的实验。你妈妈亲手推了你一把,就为了看看'它'会不会现身救人。"
停车场的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墙上的发光符文照亮空间。黑水漫过我的鞋底,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
"为什么?"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想要永生。"红衣女人的回答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而你是打开门的钥匙。"
苏晴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我转头看见她手腕上的金色痕迹已经蔓延到手肘,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
"撑住!"我冲过去扶住她,却发现她的体温低得吓人。
"继续......"她咬着牙说,"必须知道真相......"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墙壁喊出那个日期:"2011年6月17日——"
整个停车场开始震动。墙面的符文图案疯狂旋转,黑水喷涌而出。我看到十七年前的场景在眼前展开:祠堂里,幼年的我被绑在族谱前,母亲举着匕首站在对面。
"对不起......"母亲最后的呢喃混在血泊中。我看到她举起匕首,却迟迟下不了手。红衣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接过匕首抵住我的喉咙。画面破碎时,我听到母亲的啜泣。
"够了!"我大吼一声,玉符残片爆发出强光。幻象消失,停车场恢复原样。但我知道,刚才看到的是真实的记忆。
"现在你明白了吧?"红衣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不是受害者,而是失败的祭品。"
"不。"我握紧玉符残片,锁链印记的疼痛让我额头冒汗,"这次换我来决定结局。"
苏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小心背后!"
我猛地转身,看到血色门扉正在扩大。门缝里伸出的手越来越多,每只手上都有鬼脸印记。它们抓着门框,一点点往外爬。
"它们是你过去的自己。"红衣女人轻声说,"每一个都是失败的试验品。"
我盯着那些苍白的手,突然想起母亲最后的话。她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没完成献祭,而是因为她始终没能下手。
"你在撒谎。"我的声音很平静,"我妈妈不会这么做。"
"是吗?"红衣女人笑了,"那你为什么一直记得她最后的眼神?那种......绝望的爱。"
我的呼吸一滞。没错,母亲最后的眼神不是冷酷,而是深深的悲伤。她看着我,就像看着即将失去的珍宝。
"她在抵抗。"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我转头看见苏晴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真正的苏晴瘫坐在地,脸上布满冷汗。她的手腕已经完全变黑,皮肤下有金色液体在流动。
"她在......说话......"苏晴艰难地说,"用我的身体......"
我立刻冲过去,将手掌按在她额头上。金光暴涨的瞬间,我听到唐小雨的声音:"记住你说过的誓言......"
"保护好她。"我低声说,"我知道。"
停车场的震动更加剧烈。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黑水中浮现,这次比实际动作快了半拍。血色门扉已经占据了整面墙,那些苍白的手正在往停车场里爬。
"林野......"红衣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甜美,"要不要看看真正的记忆?"
我不理睬她,而是转向苏晴。她的呼吸越来越弱,皮肤下的金色痕迹像蜘蛛网般蔓延。
"坚持住。"我撕开衬衫包扎她流血的伤口,"马上就好。"
"别浪费时间了。"红衣女人轻叹一声,"你逃不掉的。"
我没有回应,而是将玉符残片贴在额头。锁链印记的疼痛突然加剧,但我也看到了更多记忆碎片:祠堂里的母亲、实验室里的母亲、医院里抱着我痛哭的母亲......原来她一直在找别的办法。每一次失败后,她都在寻找不需要献祭就能打开门的方法。直到最后那次,她选择了放弃。
"你妈妈比你想象的要勇敢得多。"红衣女人的声音里有一丝愤怒,"她宁愿自己永远被困在门后,也不愿意伤害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总在深夜哭泣,为什么总看着我发呆,为什么最后那天会那么决绝地把我推进出租车。
"谢谢你知道这些。"我对空气说,"但现在,轮到我来守护她了。"
我转身面对血色门扉,举起玉符残片。锁链印记的疼痛已经无法忍受,但我能感觉到母亲的力量在支持着我。
"林野......"苏晴的声音微弱,"小心......"
我没回头,而是将玉符残片狠狠劈向血色门扉。强光爆发的瞬间,我听到无数个自己在尖叫。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停车场在崩塌,墙壁在扭曲。我看到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不属于我的笑容黑水漫过脚踝时,我闻到了铁锈味。那不是血,比血更浓,像生锈的螺丝泡在沸水里煮过三天三夜。
"小心!"苏晴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上来。她的手指抓着地面,指甲缝里渗出的金色液体在水泥地上冒烟。
我往后跳了一步,那些从门缝里伸出来的手突然全部转向。它们的关节弯折出不可能的角度,指尖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刮擦声。
红衣女人的笑声在头顶响起。我抬头看见她站在停车场通风管上,白大褂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她举着的手腕上有道新鲜的伤口,暗红色液体正顺着小臂往下淌。
"你流的是什么?"我盯着她手腕问。那里没有血管鼓起,也没有肌肉纹理。
她的笑容凝固了半秒:"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我没回答,而是把玉符残片贴在胸口。锁链印记突然发烫,皮肤下的痛感像有东西在啃咬骨头。但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不是记忆里的,是此刻真实存在的声音。
她在呼吸。
不是空气流动的那种呼吸,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就像小时候发烧,她整夜握着我的手,体温透过掌心传过来的感觉。
"她还活着。"我说。
红衣女人的表情变了。她猛地抬手,整面墙上的符文开始逆向旋转。那些苍白的手疯了一样往停车场里挤,指甲在地面抠出血痕般的裂纹。
苏晴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她的左臂已经完全变黑,黑色正沿着肩膀往上爬。但她的眼睛亮得吓人:"用我的血。"
"不行。"我抓住她的衣领把她往后拖,"你撑不住了。"
"听着。"她的嘴唇发紫,说话却异常清晰,"上次在医院,唐小雨给你的药瓶......是不是还有半瓶?"
我想起来了。那个被我塞在背包夹层里的棕色玻璃瓶,标签已经被刮花了。当时她说要我留着应急,但从来没说过用途。
"在背包侧袋。"我松开苏晴转身去够背包,却发现拉链被冻住了。冷气从门缝里涌出来,地面开始结冰。
红衣女人突然尖叫:"别打开!那是——"
我砸碎了拉链扣。
玻璃瓶滚出来的时候,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但里面的液体是淡金色的,像融化的蜂蜜一样缓慢流动。
"快点!"苏晴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倒在符文上!"
我拧开瓶盖的瞬间,一股暖流涌上手掌。这不是药,是某种活的东西。它顺着我的手指往下爬,碰到哪里就灼烧哪里。
"啊——"红衣女人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脚下突然冒出金光,通风管开始剧烈震动。
我这才发现,她站的位置正好是停车场的承重柱。
"你疯了吗?"我把瓶子往符文最多的地方一泼,"整个停车场都会塌的!"
"那就一起死。"苏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总比当祭品强。"
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石。我听到十七年前祠堂里摇晃的烛火声,母亲握着刀的手在发抖。原来那天她始终下不了手。
金光顺着符文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它碰到哪里,哪里就开始崩塌。停车场的地面裂开缝隙,黑水喷涌而出。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红衣女人在碎石中大笑,"门已经打开了!"
她跳下来的时候,我看到她背后有东西在蠕动。那不是影子,是另一种更粘稠的存在。像沥青混合了内脏,不断变换着形状。
苏晴突然笑了。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却变成了唐小雨:"现在轮到我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向红衣女人。两股不同的力量相撞时,我看到了光——那种手术室无影灯般惨白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野!"唐小雨的声音从苏晴嘴里传出,"记住你说过的!"
我冲过去的时候,红衣女人正抓住苏晴的喉咙。她们的脚下,金光和黑水正在激烈交战。我看到停车场的裂缝一直延伸到地下,露出十七年前的祠堂地基。
玉符残片突然变得滚烫。我握紧它劈向红衣女人的手,却听到她说:"这次你逃不掉了。"
她的瞳孔里映出我的倒影——背后站着十七个我。
每个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眼神却一样绝望。
"不。"我把玉符按在她胸口,"这次换我先动手。"
强光爆发的瞬间,我听到了母亲的哭声。不是十七年前的,是现在正在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