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冬末总带着三分暖意。残雪在竹篱边化成细流,顺着青石板缝渗进泥土,苏放蹲在荷花池边,看着温叙用玄铁剑小心地撬开池底的冻土——他们要把林舟的骨灰埋在这里,紧挨着去年种下的绿梅,这样春天花开时,林舟就能“看见”满院的生机。
“轻些,别碰坏了梅根。”苏放递过块丝帕,帮温叙擦去剑鞘上的泥点。温叙的指尖还沾着冻土的寒气,却在触到苏放掌心时,下意识地暖了暖:“林叔生前说喜欢热闹,这里离咱们的竹椅近,喝茶时能跟他说说话。”
玄铁剑轻轻刨出个浅坑,苏放将装着骨灰的陶罐放进去,又撒上一把从药庐带来的干荷瓣——这是林舟去年秋天帮他们晒的,说留着煮茶用,如今却成了送他的最后一份念想。“林叔,”苏放轻声说,声音裹着风飘向水面,“明年荷花盛开时,我们还会煮你藏的米酒,你可别缺席。”
温叙将刻着“故友林舟之墓”的木碑立在坑边,碑上还刻了朵小小的荷花,是照着苏放画的图样雕的。他伸手揽住苏放的肩,感受到对方微微发颤的指尖,便用自己的掌心裹住:“风大,回去吧。云舒的傀儡我们已经妥善安葬了,也算给她留了体面。”
苏放点头,任由温叙牵着往小院走。廊下的冰棱还剩最后几截,在晨光中滴着水珠,落在青瓷碗里,发出“嗒嗒”的轻响——那是温叙早起煮的松针茶,碗边还放着两块芝麻糕,是从镇上老字号买的,苏放爱吃的甜口。
“下周去苏门祖祠。”温叙递过茶盏,看着苏放小口啜饮的模样,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曾祖母的棺木我已经让人整修好了,温家那边也通知了温衍叔父,他会去祖祠等着,一起迁墓。”
苏放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碰了碰怀中的双生玉佩——自从密室里确认曾祖母是苏门圣女,又有温家血脉后,这玉佩便成了两家血脉相连的见证。“温衍叔父的身子好些了吗?上次去看他,还在咳。”
“云舒留下的药很管用,”温叙说,“他说要亲手给曾祖母的墓培土,也算替温家先辈,向苏门赔个不是——当年若不是温家内部出了叛徒,也不会让萧鹤年钻了空子。”
苏放笑了笑,将茶盏放在石桌上,伸手去逗趴在玄铁剑旁的“松松”。黑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上的姜黄斑纹——自密室危机后,它便再没变回黑猫模样,只是偶尔会用爪子扒拉苏放的玉佩,像是在提醒他们别忘旧事。
“松松好像知道咱们要去祖祠,”苏放挠了挠猫下巴,“昨天还把我收拾好的旧书扒出来,里面夹着我爹当年画的苏门地形图。”
温叙低头,看着猫爪下露出的泛黄图纸,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苏门祖祠”标记——那里藏着苏放父亲留下的密室,据说有苏家世代守护的“镇族剑谱”,能彻底化解苏放体内的血咒。他没说破,只揉了揉苏放的发顶:“到了祖祠,咱们一起找。”
七日后,苏放和温叙带着曾祖母的棺木,抵达苏门祖祠。祖祠藏在江南的深山里,青瓦白墙被岁月染得发灰,门前的老槐树却依旧枝繁叶茂,像在等候归人。温衍早已站在门口,穿着崭新的玄色长袍,手里握着温家的家主令牌,见到他们,眼眶瞬间红了。
“来了。”温衍走上前,轻轻抚过棺木上的苏门徽记,“当年我没能护住温家,也没能护住苏门,今日能亲手送苏前辈归宗,也算赎了半分罪。”
苏放摇摇头,将双生玉佩递过去:“叔父,当年的事不怪你,是萧鹤年太狡诈。这玉佩是苏温两家血脉相连的见证,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温衍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苏温”二字,突然笑了:“好,一家人。”
迁墓仪式很简单,按照苏门的旧例,将曾祖母的棺木葬在苏放父母的墓旁,温衍亲手培土,温叙则在墓碑上刻下“苏门圣女苏挽月,温氏旁支温静之妻”——这是曾祖母生前的心愿,死后要与温家先祖同穴,却因战乱未能实现,如今终于了却。
仪式结束后,苏放和温叙在祖祠的密室里,找到了苏放父亲留下的镇族剑谱。剑谱用苏门密文写成,温叙凭借温家古籍的知识,很快翻译出来——上面记载着化解血咒的方法,需用双生血契为引,借祖祠的龙脉之气,将血咒转移到玄铁剑上,再以剑为媒,封印在苏门的剑冢里。
“会有危险吗?”苏放看着剑谱上的“以血饲剑”四字,有些担心地问。
温叙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按在他心口的血契印记上:“我会陪着你。而且,玄铁剑本是温家的护族剑,能承受血咒的力量,不会有事。”
三日后,在苏门祖祠的剑冢前,苏放和温叙按照剑谱记载,将双生血契的力量注入玄铁剑。剑身上的暗红纹路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龙脉之气,苏放体内的血咒也随之消散,喉头的腥甜感彻底消失,脸色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好了。”温叙将玄铁剑插入剑冢的凹槽,剑穗银线在风中轻轻晃,“以后,再也不会有血咒困扰你了。”
苏放笑着扑进他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衣襟,闻到熟悉的松针茶香:“温兄,我们终于能安心回镜湖了。”
“嗯,回家。”温叙抱紧他,目光扫过祖祠的青砖黛瓦,心里满是安稳——所有的仇恨和危险都已过去,他们终于能回到那个种满荷花的小院,过上向往的日子。
回到镜湖时,已是初春。小院的荷花池里,冒出了点点嫩绿的荷芽,绿梅也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落在竹椅上,像铺了层薄雪。松松兴奋地在院子里跑着,追着落在池面的花瓣,偶尔还会跳进温叙的怀里,蹭他手里的茶盏。
“温兄,你看!”苏放指着池里的荷芽,眼睛亮了,“今年的荷芽比去年早冒出来半个月,夏天肯定能开得更盛!”
温叙放下茶盏,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新采的茶芽:“云舒让人送来的明前茶,说用镜湖底的泉水煮,味道最好。”他走到池边,弯腰舀起一瓢泉水,阳光落在他身上,给玄色衣襟镀上了一层金边。
苏放靠在竹椅上,看着温叙煮茶的身影,又看了看院子里奔跑的松松,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安稳。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双生玉佩,又碰了碰腰间的“放”字木牌,耳边传来温叙的声音:“茶好了,尝尝。”
接过茶盏,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荷香和茶香,是属于他们的味道。苏放抬头,看向温叙,对方正温柔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了往日的冷硬,只有化不开的温情。
“温兄,”苏放轻声说,“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来祖祠祭拜,夏天在小院看荷花,秋天晒荷瓣煮茶,冬天就守着暖炉喝酒,好不好?”
温叙点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风:“好,岁岁年年,都一起。”
池边的荷芽在风中轻轻晃,绿梅的花瓣落在茶盏里,松松趴在两人脚边睡着了。镜湖的水面泛着金色的波光,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一切都那么宁静而美好——这是他们用性命守护的安稳,是历经磨难后,终于得到的幸福。
往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血腥杀戮,只有镜湖的荷花、松针茶的清香、彼此的陪伴,和岁岁年年,永不分离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