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忽起一声轻笑,像寒夜风掠过薄刃:“看够了。你打算瞒他一辈子?”
案前女子未抬眼,只将卷宗翻过一页,纸声沙沙:“不必,他心太软,知道太多反而害了他。”
烛影一晃,另一道身影自暗处缓步而出,大理寺主簿的绯袍在昏灯下泛出暗紫,她指尖掠过腰间玉佩,叮然轻响。
“锦亿,”她嗓音柔媚,却透着凉薄,“你这弱点,真是亮得刺眼。”
锦亿抬眸,眸底映着烛火,像深潭里两点寒星:“若不显眼,又怎会被你捏在手里?”
女子低笑,指尖点着桌面,笃笃两声:“可别说得这么难听,交易而已,你情我愿。”
锦亿似想起什么,唇角微翘:“对了,兵部尚书已点头。”
女子斜倚桌案,指尖托腮,灯影在她眸底漾出细碎星子:“那不是很好?”
“好是好,”锦亿慢悠悠地拖长了腔,“可那位兵部尚书,名唤景爻沐。”
女子脊背一绷,像被暗处冷箭点中:“他竟肯松口?开了什么条件?”
锦亿倚回椅背,一派看好戏的神气:“价码不高,只说要见你一面。”
女子轻叹,仿佛有些无奈:“不过一面,料也翻不起浪。”她抬眸,“何时?何地?”
锦亿探袖,拈出一张折得方正的便笺,女子接过,指尖掠过纸角,旋即收拢入袖,起身便走。
衣袂扫过门槛,一抹绯影转瞬没入廊外夜色。
锦亿望着那道背影,低低一笑:“乐姒笙,你也没那么狠。”
——
辰时,薄雾未散,唐屿白与锦拾随沈卿峥一道至问春堂。
昨夜大理寺抬尸勘验,堂内已悬白幡,门板紧闭,药香掩不住纸灰与哭声。
锦拾上前叩门,门房将门启开一线,见来者俱着官服,忙将门扉推大,躬身揖礼:“小人叩见各位上官。”
沈卿峥微一颔首:“为任大夫之事特来叨扰,还望海涵。”
门房侧身让路,声音哽咽:“各位大人,请里头说话。”
门房将三人迎至客堂,又命小厮奉上热茶,茶汤青碧,热气袅袅,却掩不住满室纸灰与药香的凄凉。
沈卿峥轻叩茶盖,抬眼问道:“昨夜任大夫可曾归家?”
门房垂首,声音压得低低的:“回大人,老爷戌初回堂,先吩咐烧汤沐浴,随后便进内院。”
沈卿峥侧首,目光掠过锦拾,后者却望着窗外一株半残的海棠发怔,不知神游何处,沈卿峥轻咳一声,锦拾这才回神,眸光微动,已明其意。
“可否容我在前院随意走走?”锦拾含笑起身,语气随意得像闲步自家花园。
门房忙躬身:“自然使得。可要小的引路?”
锦拾摆手:“不必,我认路的本事尚可,丢不了。”说罢,衣摆一掠,径自踱出门外。
沈卿峥收回目光,转向门房:“怎不见任夫人?”
门房面露难色,声音更低:“夫人旧疾未愈,犯起病来…容易伤人,老爷向来不许她出内院,如今仍被锁在里头静养。”
沈卿峥指尖轻敲茶盏,声音低缓却带锋:“任大夫妙手回春,满城皆知,却独独医不好自己的发妻?这说不通。”
门房苦笑,皱纹里夹着叹息:“老爷说过,夫人这病不在肌理,而在心窍,当年遭逢变故,惊惧成疾,汤石难治,老爷虽日日煎药调香,也只是勉强镇她一夜安眠。”
沈卿峥与唐屿白对视一眼,眸底皆闪过暗芒,唐屿白拂衣起身:“我去看着锦拾,免得他把人家院子翻个底朝天。”
沈卿峥微微颔首:“有劳。”
唐屿白朝门房略一拱手,转身出了客堂,行到无人转角,他足尖一点,身形如鹤掠上屋脊,衣袂翻飞,径投内院而去。
沈卿峥收回视线,又看向门房,语气闲淡却步步紧逼:“任大夫平日诊完病患,可是直接去花楼?”
门房脸色骤变,连连摆手:“上官慎言!我家老爷与夫人琴瑟和鸣,怎会踏足那腌臜地方!”
沈卿峥挑眉,似笑非笑:“哦?”
门房躬着腰,声音压得低而急促:“老爷每日诊完最后一个病患,便回书房核账,酉时整陪夫人用膳、服药,随后提箱出门,戌初必回堂,去的都是兴染坊。”
沈卿峥指尖轻叩茶盏:“昨夜亦是这个时辰?”
门房连连点头:“正是,只是亥初老爷又匆匆折回兴染坊,说是遗落了要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