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屿白策马穿行于密林之间，马蹄踏碎枯枝落叶，发出细碎急促的声响，忽见前方几名衙役抬着负伤的锦拾缓缓而来，他立刻勒马翻身而下，快步迎了上去。
“唐评事。”为首的衙役拱手行礼，语气沉重，“我们在前方发现锦评事倒在林中，伤势不轻，便先将他带回，其余兄弟仍在清理现场，目前共发现五名衙役与几名壮汉的尸首，另有一具中年男子尸体，身份尚不明确。”
唐屿白点头，目光沉静：“辛苦你们了，先送锦拾回去疗伤，我去前面看看。”
衙役应声，抬着锦拾匆匆往大理寺方向而去。
唐屿白继续前行，林中血迹斑斑，衙役们正将尸体一一抬出，他走到那具中年男尸旁，俯身细看，眉头微蹙——竟是麦夬村的新村长。
“他不在村中坐镇，怎会出现在这密林深处？”唐屿白低声自语，目光扫过那几名壮汉与衙役的尸体，心中疑云顿生。
“若是随衙役而来，可能性不大；若是随壮汉前来，又为何在此被杀？”他缓缓起身，手撑下颌，陷入沉思，“麦夬村被屠，留他无用，又何必大费周章将他带到此处再下手？”
“除非……”他眼神一凛，“中途生了变故，或是——内讧？”
另一边，沈卿峥兵分两路：一队衙役顺流而下，探查这条河是否暗通京城护城河；他自己则率余下人马逆流而上，欲寻水流源头。
越往上行，河道愈窄，水色愈浑，岸边石头竟隐隐泛出铜腥之气，再走数步，岸窄得只容一足，似无去路，沈卿峥停步四顾，忽见左斜密林后隐有异物，遂招手唤一名衙役：“去，拨开看看。”
枝桠“哗啦”一声分开，衙役回身禀道：“沈司直，是辆锈迹斑斑的独轮推车，底已裂口，想是载不得货，才被扔在此处。”
沈卿峥回望来路，心头生疑：河岸如此逼仄，连人都须侧肩而行，这车纵有空轮，也万难推来，若说肩抬，更无落脚之地，既非顺流运至，必另有暗径。
“把车挪开，看林后可有路。”
两名衙役合力一掀，车轮吱呀滚倒，露出一条仅容双人并肩的狭道，草痕倒伏，显是被人反复踩踏，沈卿峥唇角一抿：果然，此车非弃物，而是用来堵口的屏障。
他拂枝而入，衣袂擦过叶背，簌簌作响，余光所及，忽见泥地上有一道深深辙痕，直没入林深处，像毒蛇入草，一闪即没，沈卿峥蹲身，指尖轻触那辙印，湿泥翻起，犹带新腥。
他抬手示意：“把车抬到这儿。”
两名衙役哼声发力，铁轮落位，竟与那道旧痕丝丝合缝，连缺口的锈斑都嵌得严丝合缝，沈卿峥用靴尖碾了碾——辙槽边缘泥土翻卷，显是长年重压所致。
这么沉的车，要压出如此深沟，少说也得数月纹丝不动，他回首望向方才推车横卧之处，心头一凛，有人先一步挪了位置，专等我来看，是谁在暗处摆局？
疑问一闪即收，他抬手压低声音：“两人一排，脚步放轻，走。”
狭径像被刀劈出来，两侧山壁陡立，头顶只留一线天，枯叶厚软，每踩一步都“嚓”地脆响，回声在石壁间来回撞，仿佛有人蹑足跟在后头。
林尽处，天地像被谁随手抹成一盘杂棋，四条小道歪歪扭扭，却无一子可辨方向，沈卿峥抬眼，连星子都被云遮了光亮。
忽有枯叶碎响，由远而近，沈卿峥将令牌往衙役怀里一塞，低声命衙役躲藏，自己反迎声而立，衣摆随风微动。
月影斜照，来人青衫折扇，步履缓而不浮，一副“山水皆可入诗”的文人派头，他也一眼觑见沈卿峥，折扇一收，先礼后问：“公子何故深夜独游？此间豺声未起，却已露重衣寒。”
沈卿峥拱手，眉间堆起三分愁、七分倦：“原欲进京赶一桩旧约，不料转昏了方向，竟走到这不知西东之处，敢问公子，城门尚隔几重山？”
那人抬袖一指，袖口月色微白：“此地为西郊幽麓，京城反在东方，公子可循右侧小径直行，待见灯火如豆，便是东郊驿口，再取官道，二更即可叩关。”
沈卿峥深深一揖：“萍水得遇，蒙君指路，幸甚。”
男子合扇浅笑：“公子保重，夜林深，公子慎行。”
沈卿峥顺势问：“那公子又往何处去？”
对方却拿眼角轻扫他衣着，话里带笑：“看公子打扮，亦是诗书堆里打滚的人，竟连这都不知？”
见沈卿峥微怔，他折扇一点远处山影，“这几日正是清风别庄开社之时，‘以诗会友，不设门槛’——不论朱门绣户，只论文采高低，一首好诗，便可登堂入室。”
沈卿峥挑眉：“佳作易求，可谁来裁定？”
“自然是庄主巾木先生。”那人声音低了一分，似怕惊动月色，“此人眼高于顶，却最惜才，凡得他点首，半只脚便踏进京城文坛。”
沈卿峥拱手，温声谢过：“原来如此，可惜在下有急务在身，须趁夜叩关，就此别过。”
文人回礼，目送他转身，林叶沙沙，沈卿峥的背影很快被黑暗吞没，那人却未动，伫立片刻，向另一条幽径踱去，青衫晃了几下，便与夜色融成一片。
待他脚步远得听不见，沈卿峥忽从老槐后闪回，衙役悄然递上令牌，铜牌沾了夜露，冰凉入骨，沈卿峥扣回腰间，眸色比先前更深：“留四人，暗守清风别庄，凡出入者，记面、记诗、记时辰。”
四名衙役领命而去，衣袂翻飞，瞬间没入暗影，沈卿峥带着余下人马循来时小径折返，重回麦夬村村口的河边。
逆流而上，发现了一条隐蔽小径，尽头是东郊通往清风别庄的通道，诗会、巾木先生…与私铸铜钱有何干系？ 那辆故意引人注目的推车，更像有人暗中指路，引他一步步靠近真相，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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