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公堂,烛火幽暗,宋利韦背手而立,并未转身,声音沉稳:“沈司直与锦评事所问,老夫俱已作答,何来隐瞒?”
沈卿峥负手踱到尸体旁,靴跟轻踏青砖:“宋国公开府所言,不算隐瞒,却只是半真半假,下官没说错吧?”
宋利韦霍然回身,目光冷电:“沈司直,说话须凭证据。”
沈卿峥低笑,自袖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双手奉上:“这是自然。”
宋利韦接过,展信一看,笺上字迹遒劲——正是福寿南手笔,指尖不由微颤,沈卿峥又探入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递到宋利韦眼前,玉佩雕工精巧,宋利韦眸光骤闪,手背青筋隐现。
沈卿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人心:“锦评事探得,宋国公开府与福老爷本为刎颈之交,后来却莫名断交,福府大火后,您又亲自遣人重建,一砖一瓦皆按旧制,分毫不差,下官在福老爷书房发现暗格,锁孔完好,无撬痕,内中却只剩这封信,若东西不是您取走,那便是当年大火的幸存者——”
沈卿峥又向前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下官之所以偏向后者,是因为——若宋国公开府真想取暗格之物,大可不必等府邸修缮完毕后再动手,您手里这封信,正是福老爷亲笔。”
他略一停顿,让宋利韦看清笺上每一笔颤抖的墨痕:“福老爷在信中写明——当年,您在不知情下,把立青营伪装过的‘码头货’介绍给福源码头,他发货后,才察觉箱中竟是私铸军械,福老爷以为您也卷入其中,与您争执,想劝您回头,可您当时没听出弦外之音,他无奈,只得把货移交官府,求朝廷出面,立青营闻讯,先下手为强,一夜大火,五十七条人命葬身火海。”
宋利韦闭上眼,额侧青筋微跳,沈卿峥继续:“下官之所以说五十七,而非五十八,答案就在您掌中玉佩。”
他掏出一张素笺,上面用细笔描出玉佩图样:“我将此图拿到福源码头,老船工一眼认出——‘这是福府人贴身佩戴的平安佩’,而这枚玉佩,正是从堂上这具尸体胸前搜得,死者将它护在心口,视若性命,由此,下官敢断言——”
他抬眼,目光如炬:“福府大火,有人逃出生天。”
宋利韦睁开眼,眸中像覆了一层雾,声音低哑:“沈司直果然名不虚传,不错,当年大火,福府确有人幸存——福家三少爷福允祁,他血书夜奔求见老夫,言走水并非天灾,已查到幕后真凶,只是孤掌难鸣,求我相助,他是故人之子,老夫焉有不帮之理?”
沈卿峥颔首,与自己推想分毫不差:“所以,将四具焦尸倒挂船底、货箱藏血引官——皆是福允祁一手策划?”
宋利韦未语,默认,沈卿峥轻叹,朝堂上尸身拱手:“真凶既伏,宋国公开府可将福三公子带回,以世子之礼厚葬。”
宋利韦深深一揖:“多谢沈司直成全。”
夜风掠檐,他命家丁抬走福允祁,府门外,老国公仰首望天,仿佛看见昔日挚友福寿南仍并肩而立,同受清风。
京兆府内,沈卿峥负手立于案前,灯火将影子拉得修长,楚尹低声问:“漕运一案已破,司直还忧什么?”
沈卿峥摇头,只淡淡一句:“无事。”随即拂袖而出,夜色沉沉,他的背影在阶前渐隐,像仍压着未说出口的惊雷。
夜街风寒,沈卿峥眉心紧锁,那封信与玉佩并非他亲手搜得,而是出自锦拾房中——
一名衙役鬼祟潜入,又匆匆离去,沈卿峥候其走远,推门而入,只见桌上赫然摆着信封与玉佩,墨迹尚湿,他一眼认出与福府相关,即刻下令拿人,谁料那役竟当场咬舌自尽,血溅阶石,线索断得干净,却愈显背后有人操纵。
......
械器库,会客厅外。
唐屿白贴门而立,屏息谛听,厅内怪物嘶吼此起彼伏,却独缺人声,他轻启门缝——吊在半空的沂叔被铁链缚于木椅,椅下铁栅围满畸形黑纹怪,正跳跃抓咬,主座女子支颐观戏,唇角带笑,正是原鲤。
唐屿白环顾:守卫寥寥,怪物虽凶,数目可控,他抬手示意,八名衙役即刻分成两队:四人破栅救人,四人封门阻敌,另开大门,引于奕自内室杀入,自己则直取原鲤,牵制首恶。
计划既定,唐屿白低喝:“动手!”
门被猛地撞开,刀光如火,人影似电,厅内霎时杀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