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破风，尖端只一挑，便在锦拾颈侧划开一道细口，血珠滚落，像红线串起的冰露，锦亿立在半步之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她没有拦乐姒笙，却在那滴血落地时猛地闭眼，仿佛被烫伤了视线。
乐姒笙偏头，声音轻飘得像夜雾：“锦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他今日必死，至于怎么死，由你自己决定。”
她收笛转身，衣袂扬起冷弧：“对了，你那三个心腹别指望了，我能踏进这院子，他们自然已先一步‘睡’过去，你懂的。”
门扉半阖，乐姒笙立于外院，月光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像一条伺机而噬的蟒。
院内只剩锦亿锦拾二人，锦拾垂着头，后槽牙咬得发酸，嗓音低哑：“阿姐…你究竟答应了她什么？”
锦亿叹息，声线轻得像尘埃：“——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计划。”
锦拾抬眸，眼底血丝纵横：“乐姒笙不过是她豢养的疯狗！你听命于她，不过只是因为体内还拴着她的毒，为何不肯反咬一口？”
锦亿抬手，冰凉掌心贴上锦拾面颊，指腹缓缓摩挲那抹湿红：“阿拾，你不懂，乐姒笙远没有你想的简单，你主子想夺权，可那条路…注定走到黑也见不到天亮。”
话音尚在夜色里打转，锦亿藏于背后的左手猛然翻出——蛇形匕首划出幽蓝冷电，毫不犹豫地刺入锦拾后心，刃口没柄，血花如泉，喷溅在残破月影里。
锦拾瞳孔骤缩，未及回首，已踉跄一步，唇畔溢出低哑嘶声：“阿…姐…”
锦亿拔出匕首，血珠串成线，落在枯叶上，噼啪如夜雨，锦拾缓缓跪倒，掌心抓住她衣角，指节泛青，终究无力松开，风掠过，吹不散院里浓稠的血腥与死寂。
锦亿阖眼，血珠沿匕首尖滴落，像残夜里的更漏，她转身，不再看身后那具渐渐冷却的身体，脚步声近，乐姒笙回身，唇角挑出一抹寡淡的弧度：“做得不错。”
锦亿抬眼，眸色翻涌：“乐姒笙，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景爻沐——你仍下得去手？”
乐姒笙似笑非笑，声音轻飘却森冷：“愚蠢的问题。”
“我只想知道答案。”
乐姒笙垂眸，指尖抚过笛身血痕，语调温柔得像毒蛇吐信：“当然，拦我路者，皆该死，你这般问，是后悔同我交易了？”
锦亿沉默，腮线绷紧，乐姒笙贴近她耳侧，气息幽凉：“锦亿，你别无选择。”她退后半步，勾唇轻笑，“不是么？”
锦亿抿唇，声音哑却平静：“我明白了。”话音落下，她擦肩而过，衣袂带起的风卷散血腥味，像一场仓促收场的夜雨。
乐姒笙目送她背影远去，抬手轻挥，两道紫影自暗处掠出，半跪于地：“主上。”
“盯紧她。”乐姒笙声音低柔，却淬了霜，“稍有异动——杀。”
紫衣人抱拳领命，身形一闪，隐入夜色。
月华如练，沈卿峥循着信上墨迹，踏过曲折石径，远远便见凉亭内灯火微晃，一男子端坐石桌旁，青衫微扬，幕离垂纱遮了容颜，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颌，听得脚步声，他抬手斟茶，声音隔着薄纱传来，带着笑：“沈司直，不必拘谨，请坐。”
沈卿峥撩袍坐下，目光如刃：“我案头那封信，是公子所留？大理寺守卫森严，公子仍能来去自如，好身手。”
男子低笑，指尖轻转茶盏：“沈司直抬爱，在下不过托门外值守的兄弟顺手一放，算不得本事。”
沈卿峥眉峰微敛，声线压低：“那么，公子想从沈某这里，得到什么？”
“沈司直快人快语。”男子袖中滑出一封泥金名帖，推至沈卿峥面前，“只盼沈司直高抬贵手，促成此事。”
沈卿峥翻开帖页，眸色倏地沉黯，“啪”地将名帖拍在石桌上，茶水溅出淋漓水痕：“公子越界了。”
男子仍端坐，指腹缓缓摩挲杯沿，语气悠然：“对沈司直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动怒？”
沈卿峥已起身，衣摆带起夜风：“此事沈某无法应允，告辞。”
话音未落，数名黑衣人自暗处掠出，拦在亭口，刀锋未出，杀意已现，沈卿峥面不改色，冷声道：“即便今日血溅此地，沈某也绝不会答应！”
男子轻笑，起身踱至他身旁，声音低了一度：“在下自是知晓沈司直铁面无私，既如此，在下退一步——只需沈司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沈卿峥欲再拒，男子却抬手一掷——“当啷”一声，一枚羊脂玉佩落在石桌上，玉色温润，其上刻着一朵木兰，再一卷墨卷铺开，字迹熟悉。
沈卿峥瞳孔骤缩，指节无声收紧，良久，他哑声道：“…容我考虑。”
男子将玉佩与墨卷并排推至他面前，重新落座，语气笃定得像已看见结局：“当然可以，我相信，沈司直一定会答应。”
黑衣人无声退开，让出一条幽暗小径，沈卿峥走出亭苑，背影被月光拉得修长而沉重，仿佛背负千斤，亭中，男子望着他渐远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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