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峥自唐屿白厢房出来，衣角还沾着药香，便匆匆折向藏档室，推门，冷光透窗，尘埃在光束里浮游，乐笙踞案前，正翻山倒海般检阅旧档，听得动静，抬眼一笑，起身拱手：“沈司直。”
沈卿峥回礼，嗓音压低：“乐主簿，可有新任礼部尚书的卷宗？”
乐姒笙合拢卷页，眼尾含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沈司直来得真巧。”她转身，行至后排乌木柜前，踮脚自最顶端抽出一册簇新宗卷，纸面油墨尚湿，“今晨刚送进库的。”
沈卿峥接过，指腹一触，便知纸质脆新，显是刚装裱成册，他眉心微敛：“今早？”
“嗯。”乐姒笙拂去袖上尘，“新任礼部尚书今晨方抵京，卷宗自然要等他到任、经吏部钤印后，再归档，流程合规，分毫不差。”
沈卿峥目光在“父母家眷”空白栏停住，眸色暗了一分：“谁送来的？”
“礼部尚书本人。”乐姒笙回忆片刻，补充，“欧奚欧尚书，我瞧着无甚纰漏，只父母栏空着，原想午休前退回请他补全，可有不对？”
沈卿峥合上卷宗，指背微绷：“待他补完，直接送我案头。”
乐姒笙颔首，声音轻得像落尘：“下官明白。”
沈卿峥道了声谢，将卷宗递还，转身便走，门扉开合的一阵风掠过，吹得乐姒笙鬓边碎发微扬，她把卷宗重新放上木柜最高层，侧目瞥向角落里锦亿空着的案几——灯火投下一道孤零零的影子，她收回视线，唇角勾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弧度：到底还是心软了。
沈卿峥行至大门，正见派出的八名衙役鱼贯而入，人人满身尘土，神情颓然，他目光一扫，心口猛地沉了半寸：“仍没锦拾消息？”
八人齐垂首，铁甲相碰发出低哑的闷响：“属下无能，请沈司直责罚。”
“继续找。”沈卿峥翻身上马，缰绳一抖，声线被夜风劈得凌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蹄声碎，转眼已掠至京兆府，朱漆大门洞开，楚尹出门相迎，将人直引入正厅，热茶旋即奉上，沈卿峥顾不上啜饮，开门见山：“楚捕头，请景件作。”
不过片刻，景骊皖匆匆而来，拱手为礼：“沈司直。”
沈卿峥抬手示意免礼：“死者面上，可有易容痕迹？”
景骊皖虽疑惑，仍据实以答：“以醋蒸、银光诸法细验，皮骨贴合，无刀削针痕，确未易容。”
沈卿峥眉心紧蹙，指节无声叩在案面，似在敲问一桩无解的谜——若未易容，那两张如出一辙的脸，究竟是天工巧合，还是有人更深的手笔？
沈卿峥抬眸：“多谢景件作，先请回。”
景骊皖拱手退下，衣角掠过门槛，像一道无声的风，楚尹搁了茶盏，瞧沈卿峥眉心刻出深痕，忍不住问：“沈司直，何事棘手？”
沈卿峥指尖轻叩桌沿，声音冷而短：“验尸未完，便有人敲鼓鸣冤，一介书生状告新任礼部尚书欧奚——告他六年前盗名替考，更邪门的是，那书生与死者竟像同模铸出，可他却无兄弟。”
楚尹“啧”了一声，手撑下颌：“这便奇怪了，我白日在城门巡街，正撞见欧尚书缴验过所，守城兵嘀咕两句，我顺势瞄了一眼——那位尚书大人，与死者也像一个窑里烧出来的。”
沈卿峥眸色顿沉，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如今，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各自身份分明，究竟谁为欧奚？抑或…他们皆非真正的欧奚？
“楚捕头，”他抬眼，“遣几名暗探去查那书生。”
楚尹点头应下，沈卿峥翻身上马，鞭梢一扬，碎蹄声划破天光，回到大理寺，他即刻点了一队精干衙役暗查礼部尚书欧奚一举一动，安排停当，他欲带两名衙役亲自赶往礼部，调六年前的春闱墨卷——若舞弊属实，墨卷必留刀痕。
甫入书房准备，一封无署名的信静静躺在案头，沈卿峥抽笺展阅，寥寥数行，却似一桶冰泉兜头浇下，他指背收紧，信纸被攥出褶皱，抬眸望向门外——晴空澄澈，却无半分暖意，反像蒙了一层看不见的霜。
……
夜沉，城西偏僻小院的枯藤在风里沙沙作响。
锦亿推门而入，月光将影子拉得细长，忽有脚步轻响，她本能旋身，“铮”地拔出蛇形匕首，冷锋直抵来喉，银辉照面，她看清了来人，却未收手，刃尖仍贴那寸肌肤，微微颤栗。
锦拾未躲，低低唤：“阿姐。”
锦亿眸色如霜，声音更冷：“当年你费尽心机留下，是为了你那主子的大局？”
锦拾垂眼，默认，锦亿嗤笑，寒意逼人：“或许，我该叫你——参谋。”
锦拾抬手，握住她执刃的手腕，掌心温度透过袖口传来：“阿姐今夜，是来取我性命的么？”
锦亿深吸一口气，阖眼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眼时，眼底血丝纵横，杀意如沸——她猛地递臂，匕首直刺锦拾心口：“是。”
锦拾侧身卸力，一掌拍落匕首，反臂扭住她手腕，将人制于胸前：“可我不想死，也不想杀你。”
电光石火间，“嗤——”一枚银针破窗而入，直取锦拾后心，他只得松手，把锦亿推至一侧，自己也借力后跃，窗棂轻响，乐姒笙缓步而入，衣袂随风微扬，唇角勾出一点似笑非笑：“可惜，今日你必须死。”
一梦棠藏档室留下官员卷宗是一梦棠的私设， 架空的哈，不要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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