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峥与楚尹迈出牢门,夜风裹着血腥与潮冷扑面而来,不远处,唐屿白倚廊而立,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三人无言,并肩穿过幽暗巷道,直入沈卿峥书房。
门扉阖上,烛火一跳,沈卿峥抬眼问道:“你那边问得如何?”
唐屿白沉声开口:“口供与信中所载分毫不差,但有一事——西林郊那位于奕公子,与于粮同姓同村,三年前皆遭变故,我揣测,二人原都出自于家村,于家村罹难后,于奕与多数村民沦为‘畸形人’,于粮因早被萧豁带走,反而逃过一劫。”
沈卿峥眉峰骤敛:“畸形人?”
唐屿白点头,眼底浮出当时景象:“醒来后便连遇惊变,未及细禀,西林郊里,于奕头圆下巴尖,面似鼠鼬,小石则全身覆毛,瞳孔灰白,颈背布满黑纹,更骇人的,是械器库中那些怪物——同样灰瞳黑纹,口衔鲜血,力大无穷,不知痛痒,极难斩杀,若有人批量驭之,便可成一支不惧死伤的妖军。”
沈卿峥指节无声叩案,面色冷肃:“既与于家村牵连,待此间事了,必往查探。”
唐屿白点头,沈卿峥接着说:“我与楚捕头再审萧豁,他虽认下作案经过,却毫无惧色,仿佛笃定我们动不得他。”
唐屿白抬眼:“下一步如何?”
沈卿峥起身,目光落在案头那封信上:“去见一个人。”
“见人?”唐屿白微愕,却还是跟上,楚尹亦紧随其后,三人穿过回廊,抵达藏档室,沈卿峥推门,室内浮尘微动——乐姒笙侧躺在贵妃椅上,青丝垂落,闭目假寐。
沈卿峥止步,低声唤:“乐主簿。”
乐姒笙并未睁眼,只勾了勾唇:“沈司直此刻不该忙着破案?怎有闲暇到我这儿?”
沈卿峥撩袍坐下,唐屿白与楚尹对视一眼,也各自落座,沈卿峥举杯,语气平静:“不是乐主簿邀我来的么?那封信,是你放在我桌上的吧。”
乐姒笙终于睁眼,眸中带笑:“沈司直果然聪明。”
沈卿峥轻摇头:“你并未刻意隐藏,谈不上我聪明。”
乐姒笙提壶,碧线一线,三盏茶香氤氲,沈卿峥举杯未饮,目光却越过茶面:“乐主簿邀我们来,所为何事?或者——我该问,乐主簿究竟是何身份?”
乐姒笙侧身倚回软榻,手撑额角,笑得慵懒:“沈司直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
沈卿峥将茶盏轻落案几,脆响如敲玉:“信上笔迹,与乐主簿日常公文如出一辙,所述案情,又与我们今日审得丝毫不差,更巧的是,正是这封信,引我们找到萧豁房中证据,乐主簿步步为营,推着我等前行,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乐姒笙低笑一声,指尖旋着杯沿,眸光却清亮:“沈司直疑心真重,信,确是我放,至于身份——不重要,我只求一个结果:案情的真相,必须昭告天下,引诸位来,自然是想做笔交易。”
沈卿峥挑眉,声线平稳:“交易?”
“不错。”乐姒笙抬眼,笑意里带着笃定,“沈司直公正不阿,正是最合适的交易人选。”
沈卿峥看着她,语气淡淡:“乐主簿说笑了。”
乐姒笙指腹轻摩杯沿,声音低得似茶烟:“是否说笑,沈司直心底有数,至于交易做不做,全在你一念之间,为显诚意,我可先奉一句——宫城再森严,也并非无隙可钻。”
沈卿峥眉心骤紧:“你要做什么?”
“非我要做。”乐姒笙挑眉,眸光里映着烛火,“是那位幕后得利者要做,你扣了萧豁,便是当众扇他的脸,以他的性子,必让你付出代价,他知你肯为公正抛却前程,却仍要赌——赌你心中尚有情字。”
沈卿峥沉默,指腹无声扣案,乐姒笙继续道:“巧了,我不想让他赢,所以我来同你做买卖——你继续往下查,不论查到何人,都须把人揪到光天化日之下,线索,我会陆续奉上,条件,只一个。”
沈卿峥抬眼:“你要什么?”
乐姒笙唇角一弯,朝他勾指,沈卿峥倾身,耳侧立刻贴上她极轻的声音——乐姒笙所言,让他眸色骤变:“所言当真?”
乐姒笙不答,只含笑反问:“沈司直,这交易,接不接?”
沈卿峥沉吟片刻,终一点头:“成交。”
乐姒笙低笑,眼波微转:“那便——合作愉快。”
沈卿峥转身离开,衣摆掠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唐屿白与楚尹对视一眼,亦快步跟上,烛火摇曳,将三人背影拉得修长,仿佛即将踏入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