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把“时计小筑”门前的青石板浸得发亮，温知许正蹲在柜台后，用麂皮布细细擦拭一只民国时期的怀表。表壳上的花纹已经磨得浅淡，他却擦得格外认真——这是外婆生前最爱的藏品，表盘内侧还刻着“意宁”两个小字，是外婆的名字。
“叮————铃———”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风裹着雨丝钻进来，带着老巷特有的潮湿气息。温知许抬头，看见一个穿墨绿提花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珍珠盘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悠，像两颗悬在衣间的星子。
女人走进来，黑色缎面低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恰好跟柜台后黄铜钟的摆声叠在一起。她把一个暗红色锦盒放在柜台上，缎面起了细绒，边角的金线磨得快要看不清，却被擦得一尘不染。
“请问这里可以修理钟表吗？”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尾调带着点清苦，像泡了三巡的碧螺春。
温知许放下麂皮布，指尖擦过怀表冰凉的金属壳：“可以的，您想修什么？”
女人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银质梅花簪上的吊坠晃了晃：“我叫沈曼卿，想修一只老座钟。是我母亲送我的，跟着我快十年了，上周突然就停了。”
她打开锦盒，里面铺着泛黄的米白色绒布，躺着一只巴掌大的紫檀木座钟。温知许的呼吸骤然一滞——钟面上没有数字，只刻着一圈藤蔓花纹，和柜台后那只外婆留下的黄铜钟，纹路分毫不差。
他伸手接过座钟，指尖碰到钟底时，摸到两处浅浅的刻痕。翻过来一看，是“时缘”两个极小的字。这两个字，他前阵子拆修黄铜钟时，在钟芯内侧见过一模一样的。
“沈小姐，”温知许的声音有些发紧，“这钟……我可能见过类似的。”
沈曼卿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是不是一只黄铜钟，也刻着这样的藤蔓？”
温知许点头，目光落在柜台后的黄铜钟上。钟摆还在“滴答”晃，此刻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摆幅微微变大了些。他忽然想起外婆日记里的一句话：“时缘成对，一铜一木，合则乱序”，当时他没懂，现在握着这只紫檀座钟，心脏却莫名跳得快了。
就在这时，温知许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温先生，听说你拿到了‘时缘’的另一半？把它交出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温知许皱了皱眉：“你是谁？什么‘时缘’？”
“别装糊涂，”男人的声音带着威胁，“启明实验室的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三天内，把紫檀木钟送到城郊仓库，否则……你外婆当年的‘好事’，说不定会被街坊们知道。”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只剩忙音。温知许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外婆的“好事”？难道外婆当年和这对钟，还有什么没说的秘密？
沈曼卿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问：“怎么了？是……实验室的人吗？我母亲走前说过，要是有人找‘时缘钟’，一定是启明的人。”
温知许抬头看她，沈曼卿的眼底满是担忧，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飘。他深吸一口气，把紫檀座钟放回锦盒：“沈小姐，这钟我帮你修。但在修之前，我想知道，你母亲当年……是不是也来过这里？穿浅蓝旗袍，鬓边别着白茉莉？”
沈曼卿愣了愣，随即点头，眼眶慢慢红了：“那是我母亲。她说当年是温奶奶帮她修的钟，还说……千万不能让这两只钟凑在一起。”
温知许的心沉了沉。他想起八岁那年的雨天，外婆也是这样对着一只紫檀座钟叹气，手里攥着个铜制银杏叶——那应该就是眼前这只座钟的钟摆。原来外婆早就把秘密藏在了时光里，等着他一点一点，慢慢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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