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晨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珠砸在陆氏集团总部的玻璃幕墙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陆则衍站在 28 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的钢笔无意识地在文件夹边缘轻敲，目光却没落在窗外的城市轮廓上 —— 那份刚由战略部敲定的《星辰湾项目临时调整方案》正摊在他面前，首页 “苏晚 乙方负责人” 的名字被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留下一道浅淡的印痕。
“陆总，苏经理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助理林舟的声音透过内线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跟着陆则衍三年，太清楚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的总裁对 “临时变动” 的态度 —— 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做到极致，可这次调整方案涉及乙方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苏晚那边恐怕不会轻易接受。
陆则衍 “嗯” 了一声，收起钢笔时指节微微泛白。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苏晚的名字，屏幕上弹出的是三个月前星辰湾项目启动会的照片：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成低马尾，正拿着激光笔在投影幕前讲解方案，侧脸线条清晰，眼神亮得像淬了光。那天他提出三个尖锐的修改意见，她没丝毫慌乱，逐条反驳的样子，倒让他记住了这个叫苏晚的乙方负责人。
“让她直接到三楼会议室。” 他按下内线按钮，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淡，仿佛刚才的片刻失神从未发生。
苏晚走进陆氏集团大厅时，雨势已经小了些，可裤脚还是被溅湿了一小块。她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头发，从包里拿出镜子快速检查了妆容 —— 不是在意形象，而是作为乙方，她必须用最专业的姿态面对甲方的临时变动。昨晚接到林舟电话时，她正在和团队核对下周的物料清单，听到 “方案需临时调整” 几个字，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捏变形。
星辰湾项目是她所在的 “筑梦设计” 今年最重要的单子，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才确定的方案，现在距离提交最终版只剩一周，陆氏突然要调整核心模块，这意味着前期所有的努力都要打折扣。
电梯在三楼停下，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陆则衍已经坐在主位上，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口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指尖正翻看着那份调整方案。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沾了水珠的发梢上停留了半秒，又迅速移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连一杯水都没让助理准备。苏晚在心里轻嗤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语气平静：“陆总，关于您说的方案调整，我想先听听具体的变动方向。”
陆则衍把方案推到她面前，指尖点在 “景观模块修改建议” 那一页：“集团考虑到星辰湾周边的生态保护政策，原定的人工湖面积需缩减 30%，对应的景观步道和绿植布局也要重新规划。”
苏晚的目光落在 “缩减 30%” 几个字上，心脏猛地一沉。人工湖是整个项目的点睛之笔，团队光是水文测算就做了五次，现在说缩减就缩减，后续的动线设计、视觉效果都会受影响。她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客观：“陆总，人工湖的面积是根据前期地质勘探和周边居民调研确定的，缩减 30% 会导致景观层次感不足，而且现在修改，我们的物料采购和施工计划都要重新调整，时间根本来不及。”
“时间不是问题。” 陆则衍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眼神锐利如鹰，“集团会额外拨付 20% 的预算用于调整，你们需要在五天内拿出新的景观设计图。”
“五天？” 苏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指尖紧紧攥着笔，“陆总，您应该清楚景观设计不是简单的画图，需要重新做现场勘测、效果模拟，还要和施工方对接，五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窗外的雨声似乎也清晰了几分。陆则衍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竟莫名地窜起一丝烦躁 —— 他不是没考虑过时间问题，可集团的政策变动迫在眉睫，他没有退路。但看着苏晚倔强的样子，他又想起启动会上她条理清晰反驳自己的模样，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些：“最多七天，这是底线。”
苏晚咬了咬下唇，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重点。她知道陆则衍已经退了一步，再纠缠时间也没意义，当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调整的所有细节，尽量减少团队的工作量。两人就方案的具体变动逐条讨论，从景观布局到材料选择，从预算分配到时间节点，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会议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关于儿童活动区的安全防护，你们需要在新方案里加入智能监控系统。” 陆则衍合上方案，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先这样，有问题让林舟联系我。”
苏晚点点头，收起电脑和方案，起身时因为坐得太久，腿有些发麻。她扶着桌子站稳，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 刚才进会议室时不小心踩到的水渍还没干，高跟鞋的鞋跟一下子卡在了地板的缝隙里，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
“小心！” 陆则衍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掌心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迅速松开了手，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回事？”
苏晚疼得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低头看了看，右脚的高跟鞋跟已经歪了，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估计是崴到了。她咬着牙想把鞋跟拔出来，可越用力，脚踝越疼，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别动。” 陆则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蹲下身，视线落在她的脚踝上 —— 那里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外侧，见她疼得瑟缩了一下，动作又轻了几分，“应该是软组织挫伤，先把鞋脱了。”
苏晚有些窘迫，毕竟是在甲方公司，还是在对自己一向冷淡的陆则衍面前，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崴了脚。她想自己脱鞋，可刚一弯腰，脚踝的疼痛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陆则衍见状，也不再犹豫。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解开她右脚的鞋带，手指碰到她细腻的脚踝时，心里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缓，把歪掉的高跟鞋慢慢脱下来，露出她白皙的脚踝，红肿的样子在肤色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能站起来吗？” 他站起身，语气依旧生硬，可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苏晚试着用左脚支撑身体站起来，可右脚刚一落地，就疼得差点再次摔倒。陆则衍眼疾手快，又一次扶住了她的胳膊，这次没有立刻松开，只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就好。” 苏晚连忙拒绝，她不想和陆则衍有过多的私人接触，更何况还是以这种需要被照顾的姿态。
“你确定？” 陆则衍挑眉，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脚踝，“现在这个样子，你能走到楼下打车？还是说，你想让你的团队看到你一瘸一拐地回去？”
他的话戳中了苏晚的顾虑。她是团队负责人，要是让下属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难免会影响大家的情绪。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了：“那麻烦陆总了。”
陆则衍没说话，只是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会议室门口走。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她的速度，另一只手还不忘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包和电脑。走到电梯口时，林舟正好过来送文件，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 —— 他还是第一次见陆总对人这么 “照顾”，而且还是对乙方的负责人。
“陆总，需要我帮忙吗？” 林舟连忙上前，想接过苏晚的包。
“不用，你把车开到楼下正门。” 陆则衍头也没回，语气依旧冷淡，可扶着苏晚的手却稳得很。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苏晚看着电梯壁上倒映出的两人身影 —— 陆则衍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脚下，和平日里那个冷漠疏离的总裁判若两人。她心里竟莫名地有些慌乱，连忙移开视线，看向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
“之前开会的时候，你说过对薄荷过敏？” 陆则衍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晚愣了一下，才想起三个月前的启动会，她因为咳嗽，助理给她递了杯薄荷茶，她随口提了一句自己对薄荷过敏。没想到陆则衍竟然记得这件事，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轻声 “嗯” 了一声：“对，接触多了会打喷嚏。”
陆则衍 “哦” 了一声，没再说话，可心里却记下了 —— 等会儿去医院，得提醒医生不要用含薄荷成分的药膏。
到了楼下，林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是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陆则衍先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然后又绕回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晚坐下，还不忘调整座椅的角度，让她的右脚能舒服些。
“林舟，去最近的骨科医院。” 陆则衍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时，还特意看了眼苏晚的脚踝，“疼得厉害就说一声，我开慢些。”
苏晚靠在椅背上，看着陆则衍专注开车的侧脸。他的轮廓很深，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竟让他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她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他虽然坚持方案调整，却也在时间和预算上做了让步；想起他蹲下身帮自己脱鞋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他记得自己对薄荷过敏的细节…… 这些都和她印象中那个冷漠强势的陆则衍不太一样。
“陆总，其实这次方案调整，我知道您也有难处。”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在会议室里，我语气不太好，抱歉。”
陆则衍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真诚，不像是客套话，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没事，方案调整确实影响你们的工作，有情绪正常。”
他很少对人说这样温和的话，苏晚有些意外，心里的那点抵触也渐渐消散了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项目聊到工作经历，苏晚才知道，陆则衍接手陆氏集团才两年，就把原本下滑的业绩拉了回来，甚至开拓了新的业务板块；而陆则衍也知道，苏晚为了 “筑梦设计”，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从助理设计师一步步做到现在的项目负责人。
“没想到你这么拼。” 陆则衍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他一直以为苏晚是靠运气才拿到星辰湾项目的负责人位置，现在看来，她确实有实力。
“不拼不行啊，我们小公司，要是不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怎么和大公司竞争。” 苏晚笑了笑，眼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过这次多亏了陆总，愿意在预算上让步，不然我们团队真的要崩溃了。”
“这是应该的，方案调整是我们提出的，不能让你们承担所有损失。” 陆则衍目视前方，可心里却因为她的笑容，泛起了一丝涟漪。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陆则衍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后，还特意挡在车门上方，怕苏晚碰到头。他扶着苏晚慢慢走进医院，挂号、排队、拍片，全程都陪在她身边，甚至在医生给她敷药时，还特意提醒：“医生，她对薄荷过敏，药膏里别加薄荷成分。”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向苏晚：“你先生还挺细心的。”
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解释：“医生，他不是我先生，是我甲方的领导。”
医生哦了一声，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陆则衍也没解释，只是看着医生给苏晚敷药，眉头依旧微蹙，直到医生说 “只是轻微挫伤，休息几天就好了，最近别穿高跟鞋，尽量少走路”，他才松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陆则衍看了看苏晚的脚，又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陆总，我家离这里不远，我自己叫车就好，您还有工作要忙吧？” 苏晚不想再麻烦他。
“顺路。” 陆则衍说得干脆，不容她拒绝。其实他公司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可看着苏晚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
苏晚拗不过他，只好报了自家小区的地址。车子行驶在午后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苏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竟有些温暖 —— 她和陆则衍认识三个月，一直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甚至因为工作有过不少争执，可今天这一场意外，却让她看到了他冷漠外表下的细心和温柔。
到了苏晚家小区门口，陆则衍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购物袋递给她：“这里面有冰袋和云南白药，医生说前三天要冷敷，之后再热敷。还有一双拖鞋，你现在穿高跟鞋不方便，先凑合用。”
苏晚看着购物袋里的东西，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她没想到陆则衍会这么细心，竟然还特意买了拖鞋和药品。她接过购物袋，声音有些哽咽：“陆总，谢谢您，今天真的麻烦您了。”
“没事，方案调整的事还要靠你们，你早点休息，养好了伤才能工作。” 陆则衍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又恢复了几分生硬，可耳尖却微微泛红，“对了，新的方案要是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用等林舟转达。”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晚。苏晚接过名片，上面除了他的办公室电话和邮箱，还有一个手写的私人手机号。她抬头看向陆则衍，见他眼神有些不自然，连忙把名片收好：“好，我知道了，陆总再见。”
“再见。” 陆则衍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小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发动车子离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尖，那里还有些发烫。刚才看着苏晚泛红的眼眶，他心里竟有些慌乱，只能用生硬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情绪。
苏晚回到家，把购物袋放在桌上，拿出那双拖鞋 —— 是一双米白色的棉拖，尺码正好合脚。她又拿出冰袋，按照医生的嘱咐敷在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疼痛减轻了不少。她看着桌上的名片，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个手写的手机号，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陆则衍发了一条信息：“陆总，我到家了，谢谢您今天送我去医院，还有您买的药和拖鞋。”
没过多久，手机就响了，是陆则衍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知道了。”
虽然回复很简短，可苏晚看着屏幕，还是忍不住笑了。她能想象到陆则衍回复信息时，一脸别扭又故作冷淡的样子。
而此时的陆则衍，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他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删删改改，最终还是只发了 “知道了” 三个字。他发动车子，心里却不像来时那么平静 —— 今天这场意外，好像打破了他和苏晚之间那层冰冷的甲方乙方关系，让他看到了她倔强之外的柔软，也让他自己，卸下了几分平日的冷漠。
或许，这场临时调整的方案，和这场意外的崴脚，并不是什么坏事。陆则衍看着前方的道路，心里第一次对和苏晚的后续合作，有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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