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郵件我看了。你想得到什麼？”
顧衍琛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冰冷質感，開門見山，沒有任何寒暄與鋪墊，直接將問題的核心赤裸裸地拋了出來。
他站在那裡，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迫。咖啡廳柔和的光線似乎都無法在他冷峻的輪廓上留下絲毫暖意。
林薇薇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但她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這十分鐘，將決定她和她家的命運。
她抬起頭，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沒有閃躲，語氣清晰而平靜：“顧先生，我什麼都不想要。或者說，我想要的，與您想要的，並不衝突。”
顧衍琛眉梢微挑，似乎對這個回答略感意外，但眼神依舊審視，示意她繼續。
“我提供這些信息，並非為了交換什麼利益。”林薇薇語速適中，努力讓每個字都顯得真誠且有分量，“陸明軒及其家族的行為，已經嚴重侵害了我個人及家庭的利益，甚至威脅到我父親公司的生存。而他們在科技產業園項目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同樣也損害了作為投資方的顧氏集團的利益。”
她將個人恩怨與商業利益巧妙地捆綁在一起，讓自己的動機顯得更加合理且不易被輕視。
“我無意，也無能力與顧氏集團或您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易。我只是認為，關於潛在合作夥伴的風險信息，作為利益可能受損的一方，顧先生有知情權。”她頓了頓，從包裡拿出那個全新的U盤，輕輕放在桌面上，“這是關於陸明軒學術欺詐以及可能涉及更廣泛不誠信行為的完整證據。如何處置，由您決定。”
她將U盤推過去，然後收回手，姿態放得很低，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坦蕩。
顧衍琛的目光掃過那個小小的U盤，並沒有立刻去拿。他的視線重新回到林薇薇臉上，停留的時間比剛才更長了幾秒。
咖啡廳裡安靜得能聽到遠處咖啡機研磨豆子的細微聲響。
周秘書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如同一個隱形的背景板。
“風險提示？”顧衍琛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語氣裡聽不出是贊同還是嘲諷，“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相信一個匿名郵件發送者，以及這些……”他目光再次掃向U盤，“未經證實的材料？”
他的懷疑合情合理。
林薇薇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問。她深吸一口氣，道：“材料真偽，顧先生您麾下能人輩出，輕易便可核實。至於我……”
她略微停頓，聲音低了幾分，卻更加清晰：“我父親是林國棟，宸星軟件的負責人。宸星軟件目前負責科技產業園一期核心系統的開發。而陸氏建材，剛剛以極不合理的低價拿下了二期的主要建材供應合同。我父親的公司，目前正因項目預算和進度壓力而陷入困境。”
她選擇性地透露了部分真實身份和動機，這反而增加了她的可信度。將自己置於一個“為求自保而不得已揭露風險”的位置上。
顧衍琛的眼神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顯然，“宸星軟件”和“林國棟”這個名字，以及“一期核心系統”這個關鍵詞，引起了他的注意。科技產業園項目龐大，一期軟件系統是整個項目的神經中樞，如果宸星軟件出現問題，確實會直接影響全局。
他沒有立刻說話，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西褲側縫輕輕敲擊了兩下，這是他陷入思考時的一個細微動作。
“陸明軒接近我，很大概率是其家族商業計劃的一部分。”林薇薇趁熱打鐵，點出最關鍵的陰謀論，“他們的目標，很可能不僅僅是那份建材合同。”
這句話暗示了陸家可能有更大的野心，比如吞併宸星軟件，從而真正掌控項目核心環節。這無疑更能觸動顧衍琛的神經。
顧衍琛終於有了動作。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個U盤。金屬外殼在他指尖泛著冷光。
“十分鐘到了。”他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之前那種極致的疏離感似乎減弱了微不可察的一絲絲。
他沒有說相信，也沒有說不相信。沒有承諾，也沒有拒絕。
但他收下了U盤。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周秘書。”他側頭。
周秘書立刻上前一步：“顧總。”
“送林小姐出去。”顧衍琛吩咐道，目光最後一次落在林薇薇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你今天說的，我會核實。”
說完，他不再停留，握著那個U盤，轉身邁步離開，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一群等候在旁的助理和保鏢立刻無聲地簇擁上去，很快消失在了咖啡廳門口。
整個過程乾脆利落，沒有一秒鐘的浪費。
林薇薇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被冷汗浸濕了。
周秘書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林小姐，請這邊走。”
“謝謝。”林薇薇收回目光，跟著周秘書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顧氏集團那棟宏偉的大樓，重新站在午後的陽光下，她才有一種雙腳重新踏實地面的感覺。
十分鐘。驚心動魄的十分鐘。
她不知道顧衍琛最終會如何決定。他就像一座深不見底的寒潭，你扔下一塊石頭，甚至聽不到迴響。
但她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遞出了投名狀，表明了立場，暗示了風險。
剩下的，只能等待。等待那座冰山給出反應。
……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
接下來的一天，風平浪靜。沒有來自顧衍琛的任何消息，也沒有來自陸明軒那邊的異常動靜。王海那邊也沉寂下去，似乎那場內訌從未發生過。
林薇薇照常上課，吃飯，扮演著那個對一切渾然不覺的女朋友。但她的神經始終緊繃著，像一張拉滿的弓。
陸明軒似乎處理好了和王海的矛盾，表面上看起來恢復了正常，但細看之下，眉宇間總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鬱和焦躁。他對林薇薇的“關心”也更加密集，似乎在不斷確認她是否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
白芊芊則依舊沒心沒肺地享受著“戀愛”和即將到來的“投資成功”。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最是磨人。
直到第二天下午，事情終於開始起了變化。
先是林薇薇接到父親一個罕見的、在工作時間打來的電話。父親的聲音聽起來雖然依舊有些疲憊，卻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薇薇啊，沒什麼事，就是跟你說聲，公司那邊那個項目的資金問題，差不多解決了。”父親的語氣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欣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之前卡了很久的一筆銀行貸款突然就批下來了！真是鬆了一大口氣！”
銀行貸款批下來了？！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跳！是巧合？還是……？
她強壓住激動，裝作驚喜地問：“真的嗎？太好了爸爸！我就說肯定沒問題的！”
“是啊是啊，總算能緩口氣了。”父親笑道，“晚上爸爸回家吃飯，你想吃什麼？讓張姨給你做。”
掛了電話，林薇薇的手心因為興奮而微微出汗。
幾乎就在父親電話掛斷後不到半小時，白芊芊突然氣沖沖地跑回宿舍，把手包狠狠摔在桌子上，臉氣得通紅。
“氣死我了！簡直不可理喻！”她尖聲抱怨道。
“怎麼了芊芊？誰惹你生氣了？”林薇薇放下書，關切地問，心裡卻隱隱有了預感。
“還能有誰！明軒哥他爸！”白芊芊像是找到了發泄口，聲音又急又怒，“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突然就把明軒哥臭罵了一頓，還把他信用卡給停了！說他整天不務正業，搞些亂七八糟的項目！我們那個項目招他惹他了？！眼看投資就要到了……”
陸明軒被他父親責罵？信用卡被停？
林薇薇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這絕不是巧合！
更大的風暴，顯然正在醞釀。
她正想繼續從白芊芊這裡套話，自己的手機又響了。是一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
她走到陽台接通。
“喂，是林薇薇小姐嗎？”一個有些熟悉、此刻卻充滿惶恐的男聲傳來。
是王海！他用的是公共電話！
“王學長？”林薇薇壓低聲音。
“林小姐！出事了！顧氏集團……顧氏集團法務部和風控部的人今天突然來學校了！直接去了教務處和學院領導辦公室！現在正在找陸明軒談話！好像還報警了！說涉及巨額詐騙未遂和嚴重學術不端！”王海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語無倫次，“他們怎麼會知道得那麼詳細？！是不是你……”
他的話沒說完，似乎被人打斷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聲，隨即電話被猛地掛斷！
聽著電話裡的忙音，林薇薇緩緩放下手機。
陽光灑在她臉上，她卻感到一種冰冷的戰慄和極致的熱流同時席卷全身。
顧衍琛……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雷霆萬鈞、毫不留情的致命一擊！
這遠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
直接動用集團法務和風控，聯系學校，甚至可能報警！這是要將陸明軒徹底置於死地，永無翻身之日！
巨大的衝擊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再次瘋狂地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陸明軒。
風暴，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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