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五十分，林薇薇再次站在了顧氏集團總部大樓那棟極具現代感的玻璃幕牆建築前。
陽光熾烈，將大樓映照得熠熠生輝，充滿了冰冷的權勢感。與上次來時那種孤注一擲的緊張不同，這一次，她的心情更加複雜，帶著一絲勝利後的平靜，更多的卻是對未知的審慎。
顧衍琛為什麼還要見她？
事情已經解決，陸家徹底垮台，威脅已然解除。按照他上次劃清界限的風格，此事應該就此了結才對。
“通報後續處理情況”？這個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卻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裙擺，邁步走進大樓。還是那家咖啡廳，還是那位幹練的女助理早已等候在門口，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
“林小姐，請隨我來。”
這一次，她被引領到的不是開放的卡座，而是咖啡廳最深處一個用屏風巧妙隔開的相對私密的區域。環境依舊雅致，但顯然保密性更強。
顧衍琛已經坐在那裡了。
他依舊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坐姿挺拔，正低頭看著面前平板電腦上的內容，側臉線條冷硬。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如實質般落在林薇薇身上。
那目光依舊銳利，帶著慣常的審視，但似乎……少了幾分上次那種極致的冰冷和疏離，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探究。
“顧先生。”林薇薇在他對面坐下，態度不卑不亢。
“林小姐。”顧衍琛微微頷首，將平板電腦放到一邊，開門見山，卻沒有立刻提及所謂的“通報”，“威脅你的那兩個人，已經找到了。他們對受陸建業指使的事實供認不諱，相關證據已經移交警方。之後不會再有人騷擾你。”
他的語調平淡，彷彿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薇薇心中微震。他的效率高得嚇人，而且處理得乾淨利落。
“謝謝顧先生。”她誠懇地道謝。無論他的動機如何，這件事確實解決了她的後顧之憂。
“舉手之勞。”顧衍琛淡淡地應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目光更深地看向她，“科技園項目，陸氏建材已被正式清退，所有不合格建材全部銷毀，項目損失由陸家抵押資產優先賠償。後續的建材供應商，會重新進行嚴格招標。”
這算是開始“通報”了。林薇薇安靜地聽著，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顧衍琛說完這些，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那是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勢。
“林小姐，”他看著她，眼神銳利如刀，“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你提供的資訊，確實幫顧氏規避了潛在的重大損失。”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但語氣卻不容置疑：“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情。說吧，你想要什麼？或者，宸星軟件，需要什麼？”
來了。
這才是他今天見她的真正目的。
不是通報，而是“論功行賞”，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等價交換”，徹底了結這段因果。他要用實際利益，買斷她可能存在的後續“麻煩”或者“糾纏”。
林薇薇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看著顧衍琛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大腦飛速運轉。
要什麼？
錢？一筆足夠她揮霍一生的財富？對顧衍琛來說，這或許只是九牛一毛。 資源？為父親的公司爭取一個與顧氏合作的機會？這或許能讓宸星軟件一飛沖天。
這些都是觸手可及的巨大誘惑。
但是，她真的要嗎？
接受了，就意味著她與顧衍琛之間變成了一場赤裸裸的交易。她之前所有的“風險提示”都會變味，她這個人在他眼中，也將徹底被打上“處心積慮”、“待價而沽”的標籤。
而且，依靠別人施捨的財富和機會，終究是無根之萍。父親的公司，需要的是憑藉自身實力紮實成長。
更重要的是，她隱隱有一種直覺，顧衍琛此刻的“慷慨”，背後或許還有一層更深的試探。
短短幾秒鐘，無數念頭在她腦中閃過。
她緩緩抬起眼，直視著顧衍琛，目光清澈而平靜，搖了搖頭：“顧先生，我什麼都不需要。”
顧衍琛深邃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訝異，但很快恢復如常。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等待她的解釋。
“我當初聯繫您，並非為了索取回報。”林薇薇的聲音很穩，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坦然和清醒，“陸家父子的行為，侵害了我的利益，也威脅到了我父親的心血。而他們在項目中的不法行為，同樣損害了顧氏的利益。我們在某種程度上，目標是一致的。”
“我提供資訊，既是自救，也是作為項目潛在風險的如實告知。這本身並不值得額外的酬謝。”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堅定，“至於宸星軟件，我父親經營公司多年，他更希望憑藉技術和誠信去贏得市場認可，而不是依靠任何人的特殊關照。謝謝您的好意。”
她這番話，既撇清了自己“別有所圖”的嫌疑，也維護了父親和公司的尊嚴，不卑不亢，有理有節。
顧衍琛聽完，沉默了。
他交疊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了一下，目光落在林薇薇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其專注的審視。彷彿要重新認識眼前這個女孩。
咖啡廳裡安靜了片刻，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輕柔音樂聲。
半晌，顧衍琛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你確定？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機會。”
“我確定。”林薇薇毫不猶豫地回答，眼神坦蕩。
顧衍琛微微頷首，不再多言：“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話題似乎到此就該結束了。林薇薇準備起身告辭。
然而，顧衍琛卻並沒有結束會面的意思。他忽然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林小姐對金融市場似乎頗有見地？”
林薇薇心中猛地一凜！金融市場？他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難道……他查到了她之前用那點微薄生活費進行短期投資的操作？雖然金額很小，但對於他這種人來說，想要查到恐怕易如反掌！
他是在試探什麼？還是僅僅隨口一問？
她迅速穩住心神，臉上露出一個略帶羞赧和謙虛的表情：“顧先生說笑了，我一個學生，哪裡談得上什麼見地。只是最近課程需要，稍微關注了一下而已，都是紙上談兵。”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將一切歸結於學業。
顧衍琛看著她，嘴角似乎極其微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是嗎。”他淡淡應了一句，不再追問，彷彿真的只是隨口一提。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動作優雅從容。
林薇薇卻感覺後背微微有些發涼。這個男人，遠比她想像的更加深不可測，洞察力驚人。在他面前，彷彿沒有任何秘密能夠長久隱藏。
必須盡快離開。
“顧先生，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她再次準備告辭。
“還有一件事。”顧衍琛放下咖啡杯，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只是這次，銳利中帶上了一絲清晰的警告意味，“陸家的事，到此為止。”
林薇薇微微一怔。
“陸建業父子會為他們的行為付出應有的法律代價。其他的，”他刻意加重了這三個字，目光深邃地看著她，“不必再深究。”
不必再深究？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警告她不要再繼續報復？還是暗示陸家背後可能還牽扯著其他更複雜的東西，不希望她再碰觸？
她瞬間想起了那份關於劉志成的匿名郵件，以及她原本計劃的後續動作……難道，顧衍琛連這個也察覺了？
一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讓她脊背發涼。
她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點了點頭：“我明白。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顧衍琛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彷彿能洞穿一切。
“很好。”他最後說道，做出了結束談話的姿態。
林薇薇站起身：“謝謝顧先生今天的告知。那我先告辭了。”
“周秘書會送你。”顧衍琛淡淡地說了一句，便重新拿起了平板電腦，目光投向了屏幕，不再看她。
周秘書適時地出現，微笑著將林薇薇送出了咖啡廳，一直送到大樓門口。
站在顧氏集團總部門口耀眼的陽光下，林薇薇卻感覺像是剛從一個極寒的深潭中脫身，渾身都透著一股冷意。
顧衍琛最後的警告，言猶在耳。
“到此為止。” “不必再深究。”
他到底知道多少？又為什麼要阻止她？
難道扳倒陸家，僅僅只是切掉了露在外面的腐肉，而深埋的病灶，依舊存在？甚至……牽連甚廣，連顧衍琛都不願意輕易觸動？
一個更深的、令人不安的猜想，緩緩浮上她的心頭。
復仇的火焰並未熄滅，只是被強行壓入了更幽暗的地底。
她抬頭望了一眼高聳入雲的顧氏大樓，玻璃幕牆反射著冰冷的光芒，如同那個男人深不可測的眼眸。
最終的謎底，似乎並未完全揭開。
但她知道，至少現在，她必須停下腳步。
轉身，離開。她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單薄卻又無比堅定。
新的學期，才剛剛開始。而她的人生，也終於真正握在了自己手中。
至於那些尚未揭曉的謎題和警告……總有一天，她會憑藉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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