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攥着背包带站在望月山脚下时,山风正卷着枯叶打在他的裤脚,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抬头望去,望月山的轮廓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山顶隐在厚重的云层后,连半分月光都透不出来——这倒应了“月隐客栈”的名字,仿佛连月亮都不愿在这片山域停留。
他按照沈清给的地图,沿着山脚下的碎石路往里走。路面坑坑洼洼,手机手电筒的光在前方晃出一片细碎的光影,偶尔能照见路边歪歪斜斜的路牌,上面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有“月隐客栈”四个字还能勉强辨认。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光从一栋低矮的木质建筑里透出来,屋檐下挂着一盏褪色的红灯笼,灯笼上“月隐”二字用墨汁写就,边角已经起了毛边。
这就是月隐客栈。
林深放慢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背包里的三枚“月铜”——两枚在掌心沉甸甸的,一枚夹在手稿里,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想起沈清的叮嘱,靠近客栈时特意绕到侧面,借着树影观察了一圈:客栈只有一层,屋顶铺着青瓦,几扇窗户都亮着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电视声,看起来和普通的山间客栈没什么两样。但林深知道,这里绝不会这么简单——能作为“镜狱”相关者的接头点,必然藏着常人看不到的玄机。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客栈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和镜花巷那扇木门的声音有些相似,让他瞬间提起了警惕。客栈大堂里摆着四张方桌,桌面擦得干净,墙角的老式吊扇纹丝不动,柜台上坐着一个穿灰色对襟衫的老人,头发花白,正戴着老花镜算账。听到开门声,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深身上,眼神平静无波:“住店?”
“找沈清。”林深直接报出名字,同时注意到老人的手指——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和沈清红色布包上的缝线纹路有些像,这应该是接头的暗号之一。老人的目光顿了顿,手指在算盘上轻轻敲了三下,声音依旧平淡:“沈姑娘说,找她的人要先回答三个问题。”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第一,镜花巷的镜子,映出的是谁的影子?”
“守镜人的。”林深立刻回答,这是他在镜花巷亲眼所见的场景。
老人点点头,又问:“月铜有几枚?”
“四枚,我带了三枚。”林深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枚“月铜”放在柜台上。铜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月”字的纹路清晰可见。
老人拿起铜片,用指腹摸了摸纹路,确认无误后,继续问第三个问题:“图书馆的穿衣镜,碎了多少片?”
这个问题让林深愣了一下——他当时只顾着逃跑,没仔细数过镜子碎片的数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沈清既然这么问,答案肯定不是具体的数字,而是和“镜狱”相关的线索。他想起沈清说过“附属镜会映出影子”,穿衣镜碎后,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了他的“影子”,而“影子”是“镜狱”的产物,那么答案应该和“影子”有关。他定了定神,说:“和影子一样多,一片不差。”
老人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将铜片还给林深:“沈姑娘在里间等你,跟我来。”他站起身,推开柜台后的一扇小门,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挂着几幅山水画,画里的内容都是望月山的景色,但仔细看会发现,每幅画的角落里都藏着一面小小的镜子,镜面朝向不同的方向。
林深跟在老人身后,走了大约十米,老人停在一扇挂着蓝布帘的门前,轻轻敲了三下:“人来了。”
布帘被掀开,沈清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张伯。”
林深走进房间,发现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房,里面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盏台灯,灯光柔和。沈清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本没有书名的手稿,看到林深进来,她立刻站起身,目光落在他的背包上:“手稿和‘月铜’都拿到了?”“拿到了,但是遇到了‘影主’的人,差点被抓住。”林深走到书桌前,将背包里的手稿和三枚“月铜”都拿了出来,“对了,我在稿子里发现了一张照片,你看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苏晚和老人的合影,递给沈清。
沈清接过照片,脸色瞬间变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盯着照片里的老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这是苏伯父?”她抬头看着林深,声音有些发颤,“苏晚的父亲,苏敬言。”
“苏敬言?”林深愣住了,“就是写这本手稿的人?”
“对。”沈清点点头,将照片放在书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苏伯父是考古学家,十年前带队去望月山考察,回来后就开始研究‘镜狱’,后来突然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在市立博物馆的旧书摊?”
林深想起那个戴蓝色帽子的老人,当时他递给自己“引镜”时,眼神里确实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担忧和提醒。“他为什么要躲在旧书摊?而且不直接和我们相认?”林深不解。
“应该是怕被‘影主’发现。”沈清叹了口气,“苏伯父知道‘影主’的手段,一旦暴露身份,不仅自己会有危险,还会连累我们。他把‘引镜’交给你,应该是早就认出了你,知道你在找苏晚,所以才暗中帮你。”
林深心里一阵暖意,同时也多了几分紧迫感——苏敬言还活着,这意味着他们离“镜狱”的真相又近了一步,但也说明“影主”的眼线可能无处不在,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他看向沈清:“陆沉呢?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第四枚‘月铜’在他手里,只有集齐四枚,才能打开‘镜狱’的主门。”提到陆沉,沈清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陆沉现在在望月山的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瞭望塔,他在那里监视‘影主’的人。我本来想让你休息一晚,明天再带你去找他,但现在看来,我们可能等不了了。”她拿起书桌上的手稿,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段话,“你看这里,苏伯父写的——‘望月山矿洞,每月十五会有‘镜光’出现,此时‘镜狱’主门的封印最薄弱,若错过,需再等一个月。’明天就是十五。”
林深心里一紧:“明天就是十五?那我们必须今晚就找到陆沉,拿到第四枚‘月铜’,否则就要再等一个月,到时候谁知道‘影主’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清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和一双登山鞋,“山里晚上冷,你换上这个,再把这个带上。”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布包,林深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支荧光棒、一把匕首和一小瓶红色的液体。“这是‘驱影液’,用‘月铜’的粉末和朱砂调的,遇到‘失控的影子’时,洒在它们身上,能暂时困住它们。”
林深接过布包,放进背包里,又穿上外套和登山鞋,感觉暖和了不少。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更浓了,山风的声音也变得更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山里嘶吼。“我们现在就出发?”
“嗯。”沈清点头,走到门边又停下,回头看着林深,“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望月山的树林里有很多‘镜植’,就是长在镜子旁边的植物,它们的叶子会反射光线,形成虚假的镜面,映出的影子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影主’制造的幻象。遇到的时候,千万不要盯着叶子看,跟着我走,我知道怎么分辨。”
林深记下沈清的话,两人悄悄走出房间。张伯还在柜台前算账,看到他们出来,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手电筒递给他们:“山里的路不好走,这个亮一些。注意安全,瞭望塔附近,最近常有黑影出没。”
“谢谢张伯。”沈清接过手电筒,和林深一起推开客栈的木门,走进了漆黑的山林。
刚进入树林,林深就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和客栈里的温暖截然不同。这里的树木枝繁叶茂,树枝交错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前方几米远的地方,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看起来有些诡异。沈清走在前面,脚步很轻,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树木。林深跟在她身后,不敢大意,眼睛紧紧盯着沈清的背影,同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沈清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棵大树说:“你看这棵树的叶子。”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棵树的叶子是银白色的,表面光滑得像镜子一样,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刚想多看几眼,就被沈清拉住了:“别盯着看!这就是‘镜植’,你看叶子里的倒影。”
林深眯起眼睛,果然看到叶子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正是“影主”的人。那个倒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举起手,做出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林深吓得后退一步,再看时,叶子里的倒影已经消失了。
“这就是幻象,用来迷惑人的。”沈清的声音压低了些,“‘镜植’的根扎在地下,和‘附属镜’相连,所以能映出‘影主’的人。我们绕开它,往左边走。”
两人绕开那棵“镜植”,继续往山上走。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好几棵这样的树,每一次沈清都能提前发现,带着林深绕开。林深渐渐发现,沈清分辨“镜植”的方法很简单——普通树木的叶子在风里会轻轻晃动,而“镜植”的叶子因为表面光滑,反射的光线很稳定,几乎不会随着风动。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林深的腿开始发酸,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抬头看向沈清,发现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但脚步依旧稳健。“快到了吗?”他喘着气问。
“快了,瞭望塔就在前面的山顶上。”沈清指着前方,“你看,那里有光。”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前方山顶上有一点微弱的光,那应该是陆沉的手电筒发出的。他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可就在这时,沈清突然拉住他,将他拽到一棵大树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林深刚想挣扎,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刚才明明看到这边有光,怎么又没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影主’说,陆沉就在这附近,我们必须找到他,拿到第四枚‘月铜’。”
“别急,这山里到处都是‘镜植’,可能是幻象。”另一个声音比较尖细,“我们再搜,只要陆沉还在这,就跑不了。”
林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两个人,肯定是“影主”的手下。他和沈清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发现。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在周围晃来晃去,好几次都照到了他们藏身的树身,吓得林深手心直冒冷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粗哑的声音骂了一句:“妈的,什么东西?”尖细的声音则有些慌张:“好像是从瞭望塔那边传来的,难道陆沉发现我们了?”
“走,去看看!”两人说着,朝着瞭望塔的方向跑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清松开手,林深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是陆沉?”他压低声音问。
“应该是,他在引开‘影主’的人。”沈清脸色有些急,“我们快过去,不然他会有危险。”
两人立刻朝着瞭望塔的方向跑去。山路越来越陡,碎石子硌得脚生疼,林深却顾不上这些,只想着快点见到陆沉。跑了大约十分钟,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瞭望塔的轮廓就在眼前——这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塔,只有两层,塔身布满了青苔,塔顶上的避雷针歪歪斜斜的,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
塔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枪,正是林深在月湖宾馆和镜花巷“显影镜”里看到的陆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鹰,正警惕地盯着山下的方向。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枪口对准了林深和沈清。
“是我,沈清。”沈清赶紧举起手,“我们是来拿第四枚‘月铜’的,林深已经集齐了三枚。”
陆沉的目光在林深身上停留了几秒,又看向沈清,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放下枪。“你们来得正好,‘影主’的人已经盯上这里了,刚才的枪响是我故意引开他们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第四枚‘月铜’在我这里,但你们必须先告诉我,你们拿到的手稿里,有没有提到‘影主’的真实身份?”林深愣了一下,摇摇头:“手稿里只提到了‘影主’是‘镜狱’的掌控者,没说他的真实身份。怎么了?”
陆沉的脸色沉了下来:“三年前,我和苏敬言、苏晚一起进入‘镜狱’,当时‘影主’戴着面具,我们没看到他的脸。但我记得他的声音,和现在市立博物馆的馆长赵文山的声音很像。”
“赵文山?”沈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主持‘古代铜镜展’的赵馆长?”
“对。”陆沉点头,“这次‘古代铜镜展’里的很多铜镜,其实都是‘附属镜’,赵文山想通过展览,收集更多人的影子,壮大‘失控的影子’的力量。我一直在监视他,发现他最近频繁和望月山矿洞那边联系,应该是在为明天的‘镜光’做准备。”
林深想起自己去博物馆时,确实看到过赵文山,当时他正和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说话,表情严肃。现在想来,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影主”的手下。“如果赵文山真的是‘影主’,那他明天肯定会去矿洞,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打开主门,拿到‘记忆之镜’。”
陆沉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月铜”,递给林深:“这是第四枚,现在四枚都齐了。但打开主门还需要一个条件——必须用‘月铜’的持有者的血,滴在主门的镜面上,才能启动机关。”
“用血?”林深愣住了,手稿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是苏敬言当年告诉我的,他说这是‘镜狱’的规则,只有‘月铜’的持有者的血,才能解开封印。”陆沉的目光变得凝重,“也就是说,你、我、沈清,还有苏敬言,我们四个人的血都需要。但苏敬言现在在哪里?我们找不到他,就没办法启动机关。”
林深心里一沉,他想起那张照片,苏敬言在旧书摊,说不定还在那里。“我明天早上去博物馆的旧书摊找他,应该能找到。”他看向沈清和陆沉,“我们分工合作,沈清你去矿洞附近侦查,看看赵文山有没有设陷阱;陆沉你继续监视赵文山,防止他提前去矿洞;我去找到苏敬言,带他来矿洞汇合。明天晚上八点,我们在矿洞门口集合,怎么样?”沈清和陆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定。”沈清说,“但你要小心,赵文山肯定已经派人盯着旧书摊了,你去找苏敬言的时候,一定要隐蔽。”
“我会的。”林深握紧了手里的四枚“月铜”,金属的凉意让他更加坚定,“明天晚上,我们一定要打开‘镜狱’的主门,救出苏晚和苏敬言的妻子。”
陆沉拍了拍林深的肩膀:“放心,有我们在。现在‘影主’的人可能还在附近,你们先下山,我在这里再守一会儿,确认安全后再离开。”
沈清和林深点点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夜色依旧浓重,山风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影子的嘶吼,但林深的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沈清和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