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茫

碎玻璃扎进掌心的瞬间，我闻到了记忆里的檀木香。

那是养父书房的味道，混着机油和防锈剂，在暴雨夜被雨水泡得发涩。

我的后颈还在灼烧，植入芯片爆裂时的金属碎屑正顺着脊椎往下掉。右手攥着的U盘烫得像块火炭，骇爪三天前安装窃听器的画面在眼前晃动——她也是这样俯身，白色发尾扫过操作屏，全息投影里三个坐标点闪烁如星。

"他们给你看了什么。"

红狼的声音比枪管更冷。他的皮靴碾过通风井出口的碎石，泥渍在GTI徽章上晕开暗斑。两枚徽章，一枚崭新如昨，一枚布满裂痕。那枚碎片我曾在档案室见过，泛着血光。

我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尝到铁锈味。头顶的月光被云层吞没，变电站坍塌的屋顶漏下几缕风，带着机油与潮湿的霉味。左边横梁挂着生锈的铁链，右边墙面渗水的痕迹像道新鲜的伤口。

"告诉我真相！"

嘶吼声撞在剥落的墙皮上，碎成无数细小的回音。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神经接口传来尖锐刺痛，记忆突然闪现：实验室走廊、执行清除任务、养父倒地、自己扣下扳机...

红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喉结动了动，握枪的手指关节泛白，动力外骨骼关节处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只有我们能帮你，认清现实。"

枪管微微下垂，露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这动作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站在门口。那天暴雨倾盆，他把我带进GTI特勤处，说能帮我找回丢失的记忆。

我突然抓起脚边的齿轮砸向监控探头。

火花迸溅的瞬间，我跃上横梁。身后传来子弹破空声，支撑柱炸裂的碎片擦过耳际。机油被点燃的火光照亮墙面，渗水的痕迹在橙红色火焰中扭曲成诡异的符号。

"你早就知道！"我在烟雾里大喊，"知道我是实验体！"

红狼没有开枪。他踩着燃烧的机油往前走，皮靴碾过地上的玻璃碴。火光映出他脸上一道陈旧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嘴角。那是任务留下的，当时他为掩护我被哈夫克士兵划了一刀。

记忆又闪了。这次是养父在书房擦拭GTI徽章，檀香与机油味交织。他的手指抚过徽章背面的刻痕，轻声说："真相不是找到的，是选择的。"

我撞到了悬挂的铁链，响声惊飞了栖息在屋顶的蝙蝠。它们扑棱棱飞过红狼头顶，翅膀扇动的气流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软，就像那天在零号大坝坝顶，他把我推下海时的眼神。

"你埋了什么？"我盯着他制服左胸，"在大坝深处？"

红狼的喉结滚了一下。他的视线游移到我手中的U盘，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个动作让我想起骇爪，她在巴别塔审讯室递给我新U盘时，掌心也藏着什么东西。

变电站深处传来蜂医无人机的嗡鸣，白色烟雾开始弥漫。红狼的身影在烟雾中模糊，GTI徽章的光芒忽明忽暗。我往后退，脚跟撞到横梁的缺口，整个人失去平衡。

"接住你的人是我。"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但救你的...从来不是真相。"

我跌落时看见他抬手，似乎想拉我一把。但那只手在半空停住，指尖离我的手腕还有十公分。坠落的瞬间，记忆再次闪现：红狼将某个物品埋入坝体深处，骇爪在我后颈安装窃听器，蜂医用激素枪注射纳米机器人...

撞击地面的疼痛打断了思绪。我翻身爬起，朝着隧道入口跑去。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地下水流的滴答声。U盘突然震动，蓝光映出我的脸——满是血污，瞳孔里布满血丝。

倒计时开始闪烁："71:59:58"。

我停下脚步，转身透过铁栅栏看见红狼弯腰拾取徽章碎片。月光透过破损天窗照在他侧脸，暴露下颌肌肉的抽动和喉间的吞咽动作。他的手指捏着那枚布满裂痕的徽章，像捏着一片凋零的叶子。

蜂医的无人机嗡鸣声渐行渐远，地下水流的滴答声逐渐规律。U盘金属外壳传来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我知道这场追逐才刚刚开始，但我已开始感到疲惫。

我不想寻找真相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