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支票

晨光刺破纱帘时，苏念的后背已经冻得发麻。他在客厅地毯上蜷了整夜，月光落满膝盖时还能勉强撑着清醒，后半夜意识昏沉，只记得梦里反复出现餐厅里那支凉透的烛火，烧得他心口发疼。

挣扎着起身时，一阵眩晕猛地袭来，他扶着沙发扶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喉咙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花，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青黑得像是被墨晕开，指尖碰了碰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瞬间清醒——昨夜的寒意终究是钻进了骨缝里。

苏念坐在玄关换鞋，手机在掌心焐了许久，才终于点开与沈砚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字删了又改，从“我好像发烧了”到“你今天回不回家”，最后只剩一句最克制的：“我去医院看看，晚点跟你说。”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自嘲地笑了笑，连生病的消息都要小心翼翼，怕打扰到那位永远在忙的沈总。

医院输液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透明的药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滴进血管，带来一阵刺骨的凉。他盯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发呆，手机屏幕亮了三次，两次是工作群消息，一次是陌生号码的广告推送，唯独没有沈砚的回复。

与此同时，鸿熙集团顶层办公室里，沈砚正捏着眉心听下属汇报。桌面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跨国项目的紧急预案，另一份边角处夹着张便签，上面是助理早上提醒他“苏先生发了消息”的字迹，已经被咖啡渍晕开了一角。

“城西那块地的竞标方案，对手那边有动静吗？”沈砚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下属顿了顿，低声回道：“听说林总最近在找机会接触您身边的人，好像是想从侧面了解项目细节。”沈砚眸色沉了沉，没再追问，只是把那份夹着便签的文件推到一边，拿起了项目预案。他不是没看见苏念的消息，只是忙到极致时，总习惯把在意的人事往后放，好像这样就能避免分心——却忘了人心是经不起反复搁置的。

输液快结束时，苏念终于接到了电话，来电显示是“沈砚助理”。他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恭敬又疏离的声音：“苏先生，沈总正在开竞标会，走不开，让我给您送些东西过来，您现在还在医院吗？”

半小时后，助理拎着精致的纸袋走进输液室，递过来时还特意解释：“沈总交代让您好好休息，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苏念打开纸袋，里面没有温粥，没有常用的感冒药，只有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时，他指尖微颤——是一张支票，数额大到足够支付他半年的开销，下面压着张便签，是沈砚的字迹，只有潦草的四个字：“安心养病。”

没有一句“抱歉”，没有一句“疼不疼”，连他为什么生病都没问。苏念把支票塞回信封，抬头时恰好对上助理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羽毛：“替我谢谢沈总，东西我收下了。”

走出医院时，秋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苏念把信封紧紧攥在手里，纸边硌得掌心发疼。他没打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过便利店时进去买了瓶温水，吞下退烧药的瞬间，忽然想起去年他感冒时，沈砚虽然没陪在身边，却会让家里阿姨炖好姜汤，还会在深夜发消息问“有没有好点”。

那时的暖意好像还在指尖残留，现在却只剩支票上冰冷的数字。

回到家时，玄关的灯依旧是暗的。苏念把支票放在鞋柜上，和那个没送出去的钢笔礼盒并排摆着，一个是他攒了许久的心意，一个是沈砚随手打发的补偿，怎么看都透着股讽刺。

他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觉得冷。手机屏幕亮了，是沈砚的消息：“竞标会结束，今晚要陪合作方吃饭，不回了。”苏念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盯到眼睛发酸，才把手机关掉扔在一旁，忍着难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