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落空

苏念对着餐厅洗手间的镜子，指尖反复按压眼下的皮肤。遮瑕膏已经盖不住熬夜留下的青黑，就像他藏不住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这是他搬去沈砚家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两人在一起两年来，他第一次敢主动订好餐厅，等着对方赴约。

他提前一周就订了这家店。沈砚总说忙得没时间吃正经饭，唯独偏爱这里的黑松露烩饭——奶油要熬得绵密，松露得现刨，连米饭都得是日本越光米，蒸到颗颗分明又带着韧劲。苏念特意跟厨师反复确认过细节，甚至算好了沈砚下班的时间，算好了堵车的路程，连座位都选了他最习惯的靠窗位，能看见街对面写字楼亮着的零星灯火。

现在，窗外的灯一盏盏亮了，沈砚还没来。

苏念坐在餐桌前时，桌上的白烛已经烧了小半截。蜡油顺着杯壁往下淌，像一道凝固的泪痕，黏在铺着暗纹桌布的桌面上，擦不净，也抹不掉。

手机放在桌角，屏幕暗着。苏念第五次抬手按亮，时间显示晚上七点四十，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二十分钟。对话框里只有他下午发的那句“下班了吗？我在餐厅等你”，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月亮表情——那是沈砚之前随口提过一次“晚上聊天发这个挺软”，他记到现在。

可沈砚没回。

邻桌的情侣正在切蛋糕，草莓酱沾在女生的嘴角，男生笑着用指腹擦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过来：“生日快乐宝贝，明年咱们去海边过。”苏念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礼物盒，硬壳包装硌得指节发疼。里面是他找代购买的钢笔，笔身是沈砚喜欢的哑光黑，刻着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花了他大半个月的稿费。

他原本想在沈砚吃烩饭时递过去，笑着说“生日快乐”——不对，今天该说生日快乐的是他自己。苏念忽然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连他自己的生日，他都下意识先想着沈砚的喜好。

八点钟，服务员第三次过来询问是否要上菜，苏念笑着摇头：“再等会儿吧，我朋友还没到。”

“朋友”两个字说出口时，他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涩得发疼。明明是在一起两年的人，可在外人面前，他连说“爱人”的资格都没有。

终于，手机震了。苏念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屏幕上却只有一行字：“临时有跨国会，走不开。”

没有“抱歉”，没有“下次补”，甚至没问一句他等了多久，有没有吃饭。苏念盯着那行字，指尖反复蹭过屏幕边缘，把玻璃膜都蹭得发烫。他想回点什么，想问“那会议要开多久”，想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可最后只憋出一个字：“……好。”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有点可笑——早上出门前，他还特意对着镜子整理了很久衣领，以为今晚能有个不一样的生日。

原来所有的期待，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服务员又走了过来，这次手里端着他提前订好的慕斯蛋糕，蛋糕上插着一根小小的蜡烛，火苗轻轻晃着。“先生，您朋友可能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要不先把蛋糕切了？”

苏念看着那根蜡烛，突然鼻子一酸。他摇摇头，声音有点发颤：“不用了，帮我把烩饭打包吧，蛋糕也……一起包起来。”

烩饭装在保温盒里，可苏念知道，就算保温效果再好，等他带回家，奶油也会结块，松露的香气也会散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怎么捂都暖不回来了。他想起搬去沈砚家的那天，他同意把次卧变成自己的小工作室，把他所有东西都搬到了主卧，他当时还偷偷开心，觉得能住在一起就是进步，甚至因为沈砚晚上回来时带了一盒他爱吃的草莓，就觉得他们的关系真的在变好。

多可笑啊。

苏念拎着打包盒和没送出去的礼物，走出餐厅时，晚风卷着凉意扑在脸上，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外套。他特意挑的那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挂在他的身上，他记得沈砚说过他穿浅色显白，可现在风灌进领口，冷得他打了个哆嗦，也没等来一句关心的电话。

路过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可心里的酸涩却一点都没减。

他没有打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后面经过的人影覆盖，像极了他这七年的时光——前五年以朋友身份追着沈砚，后来两年名义上是恋人，却始终像个追逐光芒的人，从没能真正靠近过。

回到家时，玄关的灯是暗的。苏念没开灯，摸着黑把打包盒放进冰箱，礼物则放在了鞋柜上——他突然没了送出去的勇气。客厅的落地窗映着他的影子，孤零零的，像被全世界落在了后面。

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斑。手机又亮了一次，是沈砚的消息：“会议要到凌晨，今晚在公司睡。”

还是没有道歉，没有一句生日祝福。

苏念看着那条消息，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却湿了。他想起自己告白的那天，喝醉了趴在沈砚怀里，说“我喜欢你五年了”，沈砚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好，那我们试试”。他以为“试试”是开始，却没发现，沈砚从来没把“试试”放在心上。

那些偶尔的温存，那些深夜里的亲密，或许只是沈砚习惯了身边有他，习惯了他的照顾，从来不是因为在意。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蜷起膝盖靠在沙发上。他曾天真地以为，搬去一起住，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曾傻傻地期待，生日这天能有一次像样的约会，证明他们是恋人。可现在才明白，沈砚还是七年前那个只看重工作的人，而他，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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