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吧念念。”顾西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蹲在苏念面前,与他平视,杏眼里满是担忧,“你不是他的附属品,你的画也不是。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琴房旁边的小房间,我一直留着,你想画画就画,想休息就休息,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苏念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眶里的泪终于溢了出来,啪嗒一声砸在素描本上,墨迹迅速晕染开一小片潮湿的痕迹。他咬住嘴唇,想反驳,想开口告诉顾西辞,沈砚其实并不是完全的冷漠——他会在节日里送上一份精致的礼物,会在自己遇到麻烦时伸手拉一把。可是那些温暖的画面,似乎都停留在很久以前,在他们还只是朋友的时候。如今再回想起来,那些瞬间竟显得如此单薄,甚至带着些许讽刺。
他的指尖攥紧了素描本的边缘,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明明知道顾西辞的话是对的,可心里却仍有一丝荒唐的期待,幻想着手机会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沈砚的名字,问他在哪里,要不要回家。这种念头让他感到羞愧,却又挥之不去。
夜幕低垂,城市华灯初上。鸿熙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内,沈砚结束了与欧洲客户的视频会议。他揉了揉眉心,视线不经意扫过办公室角落的那张真皮沙发。
苏念曾经无数次坐在那里等他。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让沈砚微微蹙眉。他记得昨天晚上,苏念轻轻敲响他书房的门,似乎想说什么。当时他正为并购案的数据烦恼,直接把对方赶走了。
沈砚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与苏念的聊天界面。上一次苏念发来的消息是三天前——苏念和林屿川看画展的那天。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沈砚按下内线电话:“陈秘书,进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穿着干练黑色西服的陈舟就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沈总,有什么吩咐?”
沈砚的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语气平淡无波:“去挑件礼物,适合苏念的。送到家里。”
陈舟早已习惯这种任务,熟练地问:“预算有要求吗?品类呢?”
“你定就好。”沈砚挥了挥手,注意力已经回到了工作中,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舟轻轻退出办公室,内心不禁为苏念叹了口气。他跟了沈砚五年,亲眼目睹苏念是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老板,而老板却总是这样,事后才用冷冰冰的礼物来弥补。上次那套画具,其实是他提醒沈砚那是苏念喜欢的品牌。
晚上九点,沈砚回到别墅。推开门,没有预想中温暖的灯光和迎接的身影,只有一片寂静。
他微微皱眉,将西装外套随手放在进口真皮沙发上。“苏念?”他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轻微回音。
片刻后,苏念从阳台慢慢走进来。他穿着柔软的米色毛衣,看起来比前几天清瘦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阴影。
“你回来了。”苏念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吃过了吗?需要我做点吃的吗?”
一如既往的体贴,但少了些什么。沈砚没有深究,只是将陈舟准备的深蓝色礼盒递过去:“给你。”
苏念接过盒子,没有立即打开。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盒面上精致的烫金logo,那是一个以昂贵闻名的艺术用品品牌。
“不看看吗?”沈砚脱下腕表,随意放在茶几上。
苏念这才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整套顶级水彩颜料和画笔,价值不菲,足以让任何画师眼前一亮。但苏念的表情没有任何惊喜,只是微微笑了笑:“很漂亮,谢谢你。”
沈砚没注意到那笑容里的勉强,只满意于完成了“补偿”的任务。他走向酒柜,倒了一杯威士忌:“今天做了什么?”
苏念凝视着那套精美却毫无心意的礼物,想起顾西辞白天说的话:“他根本不知道你真正需要什么,也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
“去了西西的工作室。”他轻声回答,小心地将礼物盒盖上,放在一旁。
沈砚抿了一口酒,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那个教小孩弹钢琴的?”
“他也是出色的钢琴家,教孩子是因为喜欢。”苏念不自觉地为自己唯一的朋友辩护。
沈砚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转变了话题:“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出席。礼服会有人送来。”
不是询问,是通知。如同以往七年里的每一次。
苏念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明天晚上我可能有点事...”
“推掉。”沈砚斩钉截铁,“这种场合你需要在场。”
需要在场。不是因为“我想让你陪我去”,而是“你需要在场”。苏念感觉心口被细微地刺痛了一下。
“好。”他最终轻声答应,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
沈砚满意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前天晚上,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苏念惊讶地抬起头。沈砚居然还记得那天晚上被他拒之门外的对话。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重新燃起。
“其实是想问你...”苏念犹豫着开口,“下周六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你能不能...”
“下周六?”沈砚皱眉打断,“我有董事会,抽不出时间。你自己去吧,需要钱买花什么的跟陈秘书说。”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苏念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早该知道的,七年来的每一次,沈砚从未陪他去祭奠过母亲。可他每次还是忍不住期待。
“我知道了。”苏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先去休息了,有点累。”
沈砚点点头,已经拿出手机查看邮件:“去吧。”
走到卧室门口,苏念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砚。暖黄的灯光勾勒出男人冷硬的侧脸轮廓,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即使近在咫尺。
“沈砚,”苏念轻声问,“你还记得我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沈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眉头微蹙,似乎在记忆中搜索:“好像是...春天?具体记不清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念只是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晚安。”
关上卧室门,苏念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衣帽间里整齐挂着的沈砚的西装,床头柜上沈砚喜欢的牌子的矿泉水,书房里他为沈砚整理的文件...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精心打理照顾沈砚的痕迹,却唯独没有他自己。
客厅里,沈砚终于处理完所有邮件。他起身准备回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被苏念放在角落桌上的礼物盒。盒子似乎没有被移动过,保持着刚才打开后又合上的样子。
沈砚走近,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完美的礼物,昂贵的品牌,陈舟一向不会出错。
但不知为何,他想起很多年前,苏念收到他随手在路上买的一支普通铅笔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惊喜和光芒。那时苏念笑得那么开心,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沈砚合上礼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涌动。他甩开这种莫名的感觉,走向卧室。
门内,苏念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流泪。月光洒在他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霜。
门外,沈砚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却最终没有转动。他转身走向了客房。
厚重的实木门隔开了两个世界,也隔开了两个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心。
那一夜,苏念梦见了母亲。梦里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问:“念念,你快乐吗?”
醒来时,枕边已湿了一片,而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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